“快把雞蛋還給人家,我們不能要。”


    滿倉娘急急抓著兒子的手,要把雞蛋還迴去。


    眼前的女娃白白淨淨,一看就被家裏養的很好,不知道雞蛋有多金貴。


    自家兒子才五歲,指路一兩句話的事,不值當拿人家一個雞蛋。


    滿倉大哭:“是姐姐給我的,不是我開口要的。”


    崔昭昭攔下滿倉娘,看著老實本分的婦人,心裏一陣複雜。


    “嬸子,雞蛋是我主動給滿倉的,他幫了我們的忙,這是他應得的。”


    滿倉娘舔舔幹裂淌血的嘴唇:“這...太貴重了,村裏孩子都能指路,算不得什麽。”


    崔昭昭笑著看向低垂的小腦袋。


    “因為滿倉最勇敢,隻有他站出來幫我們指路,雞蛋是獎勵給勇敢的小孩的。”


    滿倉抬起頭,一時看呆了眼。


    姐姐誇他勇敢,姐姐在笑,姐姐笑起來眼睛比太陽還亮。


    像娘故事裏的仙子。


    嚴捕頭聽著她一本正經忽悠人,想到家裏的小女兒,年紀不大一腦袋歪理,每次都被她嗆的腦仁疼,嘴角不自覺勾起,立馬又用力壓下去。


    “行了,正事要緊,日頭落山前我們還要趕到下一個村子。”


    周圍村人遠遠觀望著,被捕快腰間佩刀震懾不敢湊近。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顫顫巍巍出來,老者身形消瘦,仿佛一截竹竿在撐著衣裳,深陷的眼窩裏是渾濁與麻木。


    “我是北李村裏正,不知道官爺來我們村是為何事?”


    嚴捕頭拱了拱手道:“縣令大人派人來給村子找水。”


    “當真?!”


    李裏正眼睛迸發出光芒,縣令大人沒有遺棄北李村。


    “那,可有找到水源?”


    嚴捕頭視線看向一旁的崔家兄妹。


    崔昭昭碰了碰崔景文,衝他點點頭。


    崔景文來了精神,對裏正行過禮,清清嗓子:“有崔某在,自然是替大家找到了水源,而水源地,就在村子中。”


    遠處人群一片沸騰。


    “我都想離開村子逃難去了,這下不用走了,咱們也有水了。”


    “謝謝縣令大人,謝謝官爺,謝謝這位小哥,我的老天爺,村子有救了。”


    滿倉娘摟著滿倉,激動到哽咽:“孩兒他爹,你聽到了嗎,村子有水了,不用賣滿穀了。”


    “爹,別賣姐姐,我和姐姐都能幫家裏幹活。”說著眼淚一抹,從衣袖摳出一個灰撲撲的圓球,“雞蛋!我掙來得,爹爹快吃。”


    滿倉爹啞著嗓子,要不是沒有出路,他也不想賣孩子。


    “不賣不賣,有水就能種地,誰都不賣,咱們家好好過日子。”


    崔昭昭低頭看著地麵。


    “村裏還能動彈的老少爺們,全部拿上家夥事,早挖早吃水。”


    李裏正精神煥發,北李村別的不行,但論人心,十裏八村都沒有他們心齊。


    “小哥,這水井我們從哪挖?”


    滿倉爹迫不及待迴家拿了鋤頭,鐵鍬,就等小哥說出位置,他去出第一把力。


    崔景文伸出手指,在空中繞了半圈,定定指向身後的屋子。


    “這裏。”


    咣當——


    鋤頭掉了,滿倉爹提著的心也掉在了地上。


    “我...我家?”


    水在他家,那他家住哪?


    滿倉爹愁的抱頭蹲在牆角。


    嚴捕頭皺眉不語。


    要不趕緊帶這倆兄妹走?這要是挖不出水,村民暴起,他們四個隻怕都得跟著挨揍。


    滿倉哭的更兇了,早知道不請好心姐姐來家裏做客了,收了一個雞蛋家沒了。


    滿倉娘也忍不住抹淚。


    她不會阻攔挖水,有了水大家就能活下去,可這是她的家啊,家裏已經沒有蓋房子的錢了,他們以後怎麽辦。


    “我把雞蛋還給你,姐姐不要挖我家。” 滿倉哭出鼻涕泡。


    “別哭了。” 李裏正沉聲打斷滿倉的哭聲,伸手將滿倉爹拽起來,“挖出了水,房子依舊屬於你們家,屋子東麵那一丈地劃給你家,算村裏給你們的補償,水井在你們屋裏頭,以後你家就幫村裏管著井,別人求不來的好事呢,哭什麽哭。”


    “是啊滿倉娘,我們都承你家的情,等地裏出了糧,我先分你十斤。”


    “我也出十斤,沒有錢但咱們有力氣,你家要起房子我保證來搭手。”


    “咱們北李村上百戶人家呢,明年就能給你們湊出蓋房子的錢,莫要哭了。”


    村人你一言我一語,連房子怎麽蓋都替滿倉家合計好了,句句暖人心肺。


    連嚴捕頭都不自覺心頭有了暖意。


    原本以為村人大字不識,就是一群沒有開化的刁民,現在看來他們也有質樸的真情。


    就是確實得趕緊走了,相親相愛的前提是能挖出水,這兩個孩子鼓動的村裏房子都挖了,若再挖不出水。


    北李村擰成一股繩,打人一定會很疼。


    崔景文按崔昭昭指的位置,挖了第一下,房間逼仄,村民排著隊輪流開挖。


    嚴捕頭從人群裏把兄妹揪出來。


    “為了你倆好,咱們趕緊離開這裏。”


    崔景文無所謂去哪裏,他現在就想吃飯。


    崔昭昭歪頭:“不急,等挖出水咱們再走。”


    她可花了五兩銀子,還得靠嚴捕頭這雙眼見證,迴頭好找縣令大人領賞。


    “你。” 嚴捕頭聽著屋裏鋤頭鑿地的聲音,感覺下一秒就要對準他們,“我們隻負責護送,不是來送死。”


    崔昭昭不慌不忙:“不會的,放心。”


    這時,一個捕快端著鐵鍋,興衝衝跑來。


    “頭兒,飯好了。”


    空氣中飄滿飯香氣。


    這是汪縣令專門撥的補貼,要不是這趟差,他們也吃不起幹飯。


    嚴捕頭臉色黑透,命都要沒了,還惦記著吃,“給我來一碗,盛滿。”


    崔景文也不客氣的要了一碗,這一上午,都快餓壞了。


    崔昭昭趁著大家都在分飯,將手伸進包袱裏,偷偷買了一碗鹹菜,是後世常見的海藻絲,調成了酸甜口,微微有些辣,配白米飯十分好吃。


    “我帶了自家做的鹹菜,大家想吃自己夾。”


    崔景文一筷子夾走半碗,他饞這一口好久了,娘就是偏心,在家裏他都沒見過。


    但不重要,他可以蹭吃。


    別說,還是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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