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七八天,黑漆漆一個人呆著,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屋裏,好人都能憋瘋。


    不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麽,對今後一無所知,傷心、惶恐、憤怒與絕望充斥著心神,整個人從內往外都熬幹了。


    等莫非放了他出來,還送吃送喝,可那對於他的恐慌和憤懣無濟於事,更增添了幾分愧疚和擔憂。


    他的裏子已經空了,能撐到瓦山村,已是極限。


    莫非的愛護體貼,讓他覺得愉悅,心裏鬆懈下來,最後撐著他的一絲精神氣也就徹底倒了下來。


    莫非小心翼翼餵完冬冬剩下的一小點米粥,又將他抱迴床上,塞進被窩。


    既然不吃藥,想自己修養,那隻能靠兩樣:吃和睡。


    冬冬隻要還能吃得下,哪怕少點,莫非心裏就有希望。


    「你也睡一會罷,昨晚鬧你半宿,又起的大早......」冬冬縮在被子裏,眼睛連哭兩場,打都打不開了。


    「我去田裏轉轉,你隻安心睡。」


    莫非也很想和冬冬一塊躺著,可那句「我們都要好好的」不是白說說的。


    都是因為沒錢,想要好好的,需要很多錢。


    可錢從哪裏來?


    天上不會掉,隻能從田地裏來。


    田地又怎麽生錢?靠的是人和水,他隻有忍,水必須要去弄了。


    冬冬蒙了眼,潤了眼眶趕緊側頭閉上眼。


    莫非攥了拳頭,若無其事等他睡著,才掩門出去。


    田裏的水還能管兩天,地頭他早間去看過,水很順暢,水流畢竟有筷子粗,一晚上已經淌了大半坑的水,到下晌足夠澆完這整片地了。


    他現在隻需把地鋤個草,然後澆上多多的水了,再深翻一遍,曬上兩天就可以耕種了!


    推了一車的傢夥什,操起鋤頭說幹就幹。


    到底是他精心伺弄過的地,也隻荒了兩個月,到中午草就鋤得差不多了,丟下車子,空手就往家走。


    引水的事如此順利,勉強讓莫非的心裏好受一點。


    迴到家先去看看冬冬,手還沒摸到他額角,冬冬就醒了。


    「我吵醒你了?」


    「沒...有。」


    「喝些水,肚子餓不餓?想吃米粥還是吃麵皮?」


    「粥吧。」


    「好,我扶你起來。」


    莫非輕鬆鬆連人帶被抱在懷裏,小心把竹杯遞到冬冬嘴邊,看他小口小口喝著,心裏比喝了蜜還甜。


    「要起來坐坐麽?」


    「我...我想、想小解......」


    「我抱你去!」


    冬冬隨莫非擺布,也不知怎地,越躺越無力,身上虛得不行。


    莫非將他抱來抱去,又打了熱水給他全身擦了一遍。


    重新把人塞迴被窩,撚好被角說:「你再歪一會,我去弄吃的。都已這樣了,千萬莫急。」


    等餵完他半碗粥,瞧著人又睡著,莫非才急匆匆揣了餅子往地裏趕,下晌澆水翻地事情多,晚一天耽誤的事可就多了。


    等一遍地澆完,坑裏水也隻剩個底兒了。


    莫非把坑邊最後一條竹筒,與去往水田方向的淺溝中間搭上一條備好的竹筒,水立馬換了個向,順著淺溝一路往前。


    他跟著水流往前走,直到眼看著細水淌進水田,心裏有塊地方才踏實。


    真想讓冬冬也來看看......


    莫非擺擺頭,一切都會好的,以前想都不敢想有水直接淌進田地裏,如今不是成真了麽?


    冬冬也會好的,現在受苦,是為了今後享福呢!


    迴到地裏套上木犁,一個人弓腰往前推著。


    木犁又重又大,說不苦都是騙人的,可從前能做,如今更得做。


    地耕了兩遍就放著,曬上幾天,到時再細耘一遍,就能撒肥下種了。


    第60章


    老天爺就愛反覆無常,總在他苦極了的時候給點甜頭,又在他陷入迴味時一棒子下來。


    晚間吹過燈,他摟著冬冬絮叨著,地裏有水了,今日耕過再曬幾日就能撒玉米種芝麻了,不必擔心,家裏怎麽也不會餓肚子的......


    冬冬恍恍惚惚,隻曉得為他高興,沒有意識去問問,一天怎麽挑夠那許多水呢?


    半夜裏,莫非還沉浸在豐收的美夢中,就覺懷裏摟著的銀子怎麽越來越燙了,燙得他都出了一身汗......


    莫非一骨碌爬起來,伸手一摸——冬冬人都已燒軟了!


    心跳得差點從喉嚨裏竄出來,手抖得用牙咬都穩不住。


    他在冬冬身上上下摸索著,嘴裏小聲念叨:「莫急,莫慌,是發燒了......發燒出汗,得喝水吧?還要擦身子。我一步步來,隻是發燒,人人都會發燒的,我也燒過,多喝水,睡醒就好了......」


    「冬冬你...挺過去,以後、以後再也不會生病了。」


    幼時就已不相信的話,此刻在他心裏一遍遍響起:「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老天爺保佑!老天爺,我求求你,保佑保佑冬冬!保佑保佑我們!」


    冬冬無知無覺蜷在被子裏,偶爾僵起身子抽搐幾下,又軟軟攤迴床上,任由莫非給他灌水,擦身換衣,搭了濕帕在額頭,任由莫非一遍遍摸過全身。


    也許是莫非的照顧周到,祈禱的夠虔誠,也許是冬冬的意誌堅強,身子也還年輕,又或許是老天怕這棒子太重,會把莫非打死,等到天色微明,冬冬額頭仍是燙手,人卻安穩下來,唿哧唿哧睡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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