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對紀醫生說對不起,也替我對你朋友說對不起,而我,同樣需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還是給你帶來了困擾。希望此後沒有我的存在,我所在乎的人,能夠各自安穩。”


    所以,這就是楊雪媛為何在最後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緣由?她怕她的存在,會給她所在乎的人,帶來困擾,她怕她的母親,會因為她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徐暮川身邊的人。


    原來徐暮川一直找她的那些年,她竟然都是遊走在南非那些難民營,盡她所能的幫助那些弱勢群體。


    耳邊忽然傳來幾聲腳步,向著自己過來,紀唯寧雙手捏著那張紙,扭頭看來人。


    徐暮川穿著一身白色浴袍,密黑的半長頭發擦的半幹,衝過澡後,臉上的倦意散了一些,看到她手裏拿著的東西,幽眸微閃:“介意?”


    “沒……不是。我拿你外套,無意間看到,有些震驚。”紀唯寧起身,把那張紙遞還給麵前的男人,幽歎:“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子,太可惜了。”


    徐暮川並沒有去接,往前兩步,高大的身軀陷進柔軟的沙發,長臂拉過紀唯寧,按壓了下來,攬過她的肩頭,相偎著。


    “茹姨在醫院裏清醒過來後,鬧的很大,拿著水果刀,見著每一個跟你身形相像的女孩子,都是瘋狂如魔,甚至還傷到了其中一個護士。所以,即便後來醫生給她打了鎮定劑,讓她睡了下來,但還是給整個醫院造成了恐慌。”


    “所幸,那個女孩傷勢不重,我們都隻顧著處理茹姨的事情,沒去關注楊雪媛。當她口吐白沫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她的內髒本就受損到嚴重的地步,缺少了尋常人對藥物的承受力,一瓶安眠藥,足夠要她的命。”


    “茹姨醒過來後,得知楊雪媛的事,已經徹底瘋了,一個人自言自語,連坤叔都不認識。但好過之前,最起碼她不會被魔念控製,再次害人。”


    “楊雪媛生前病情特殊,過世之後,她的遺體由醫院負責處理,處理完了,才會交由家屬擇地下葬。”


    “本來我想給她選個地,讓她早日入土為安,坤叔拒絕了。他說他沒臉再領我的情,還說,他會帶著茹姨迴到他們原來在b市的那個家,英國那邊,是不會再迴去了。鞅”


    “這些年我給他們匯的那些錢,除去這段時間楊雪媛治療所花費的和他們的基本花銷,剩下的全都存在了一個折子裏,被他隨身帶在身上,說早就想要還給我。”


    “我打開那個折子一看,自己也嚇了跳,原來我竟然匯過那麽多錢,而我匯的錢越多,就證明了我的沉重感越深。這些年,楊雪媛的事情一直壓在我心底,我總是覺得,不管她怎樣,找迴來終歸可以給坤叔夫婦一個慰藉,而我,也才能卸下這個沉重的枷鎖。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迴來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原本我還想就昨天那些事,好好跟坤叔夫婦討個明白。因為我覺得,我對楊雪媛的愧疚,絕不足於到讓我犧牲你來去彌補。甚至賀端宸想要去弄他們,我都沒有加以阻攔,畢竟,差點喪命的是他這輩子愛的刻骨銘心的何顏希。我想,如果把何顏希換成是你,我可能會比賀端宸更狠。”


    “可是今天,我在賀端宸麵前,請求他放過茹姨,這算是我最後能為楊雪媛做的事。按理說,這一切都已告下段落,可是唯寧,為何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輕鬆?”


    他的聲音輕淺,音線有著因為疲累而染上的啞淡。


    紀唯寧靠在他的臂彎,蔥白的手指擺在他胸前的位置,微歎:“楊雪媛為了不再給你帶來麻煩而選擇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你輕鬆不起來,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阿川,這些都不是你自己要來的結果,這是他們強加在你身上,逼著你承受的。當然,也不能指責楊雪媛對你的感情,愛一個人總是想為他做盡所有事。要怪隻能怪,這都是命運的安排,誰也逃不過自己人生的各種劫難。”


    “那場手術也許你有一部分的責任。可是,每一場手術,尤其是心髒和大腦,稍微不留神都會有瞬息萬變的可能,就像當初我在給葉婧做手術一樣,幾乎堅持了一整場,卻是在最後的關頭,在最不應該出現差錯的地方出了錯。”


    “同樣啊,如果當時你沒有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患者身上,你每換一種器械都在抬頭低頭,那你如何能掌握患者的每一處細微變化?你如何能確保患者能在你的手術台上活著出去?主刀醫生的任務,本來就是要掌控患者的身體大局,而不是旁邊的那些細碎之事。我說這些,不是在幫你推卸責任,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其實想想,楊雪媛這一輩子雖然短暫,可是過的充實有意義。她在得病期間,還救過無數的病患,展現了她的價值,這對我們行醫之人來說,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她迴中國,是為見你,如今也算是了了這個心願。至於坤叔夫婦,若是決意要定居在b市,我們可以偶爾過來看看,然後保障他們後半輩子的生活,也算是對楊雪媛的一個慰藉。”


    “你覺得可以嗎?”紀唯寧揚起頭,看到他微繃的


    下頜,忍不住咬了口,粗噶的嗓音有些刺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徐暮川垂眸,眼中微含笑意,在她嫣紅的唇瓣上啄了口:“分析的不錯,不過,這聲音有些荼毒了我的耳窩。”


    見他情緒似乎有了些鬆動,紀唯寧心寬了些,也就沒再去跟他計較,他嘲笑她的嗓音難聽的事。


    陽台上有風撲過來,把紀唯寧剛剛擱在茶幾上的那份屬於楊雪媛的遺書,吹落下來,落到兩人挨在一起的腳邊。


    徐暮川彎身撿起,看了兩眼,而後,拿過茶幾上酒店為客人準備的火柴和煙灰缸,將那一紙漂亮的筆跡,燃成灰燼。


    紀唯寧配合著將那些東西處理完畢,而後坐迴到原處,抱著徐暮川的手臂,跟他閑聊。


    聊著聊著,忽然想起旅館的老板娘,紀唯寧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夠坑,跟徐暮川抱怨。


    “那個老板娘呐,烘一次衣服收費二十元,吃一頓三菜一湯的晚飯兩百元,市場上賣十幾元一盒的感冒藥退燒藥她給了我們四盒,就收了兩百元……”


    “最後結賬的時候加起來竟然有一千多一點,瞿安的錢包裏隻有一千塊,還全是濕噠噠被水泡過的,又不能刷卡。好說歹說,老板娘才給我放行,囧死了。”


    紀唯寧說這些,原本是想讓徐暮川樂樂。她沒忘記,上次她砸壞人家的手機要賠錢,結果徐暮川掏不夠現金,些微窘迫。結果,他身邊的兄弟,還有比他更糗的。


    可是沒想到,徐暮川這人的思路都不按她設想的套路走的。


    聽完她的話,直接就問:“什麽感冒藥發燒藥?你發燒了?”說話的同時,還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她的燒都已經退了,根本不怕他探,仰著頭,甚為配合他的動作。


    仿似是因為探到她體溫正常,那張微沉的臉才稍稍舒展了些,解釋:“你發起燒來還是挺嚇人的,不吊水退不下。”


    這是徐暮川的經驗,上次她為江承郗喝的爛醉時,他深刻體會過。所以,剛剛在聽到她的那番話,第一反應便是要探她的溫度。如果昨夜裏真的燒上了,那肯定是不好過的。


    所幸,看她的精神似乎還好,除了嗓音怪異些,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阿川,你想不想睡覺?”紀唯寧盯著某處的時鍾,柔著聲問。


    “怎麽了?”


    徐暮川側頭,他很了解這個女人,問他這樣的問題,絕對不可能是因為想跟他做什麽親密的事情。他們相處的時間還不足於長到,讓她有那個膽子來主動提出某些方麵的事。


    結果沒想到,她卻是說:“你想睡我就陪你啊,睡一個小時,醒來我們一起到下麵吃晚餐,剛剛好。”


    “你不是剛睡飽麽?”


    “我陪你一起躺啊,睡不著躺躺也沒壞處。”


    徐暮川清了清嗓子:“可是我還有些工作想要處理。”


    “迴頭再處理不行嗎?”紀唯寧拖著他起身,難得撒嬌的粘著他的身體,拖著他進房間:“你都一天一夜沒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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