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喻才在道觀作為掌勺師傅修行的日子結束了。


    師兄們都迴來了,連忙給馬喻才做了好幾頓感謝餐,差點把神君都給宰了。


    馬喻才輕鬆多了,從廚房解放出來後,他幾乎一整天都在學習符紙和嗬禁。因為這是最能速成也是最適合他這種有靈感的普通人的術法了。


    雖然之前做飯的時候也一直都是路青餘在幫忙,他隻要在旁邊指揮。


    師兄們一致認為馬喻才頗具天賦,具有一股打娘胎裏出來的真炁,馬喻才也虛心請教,早上背口訣、打坐,中午師兄們手把手教他怎麽聚炁運炁、感受丹田,晚上打坐,感悟師兄們教的方法,還真的感受到了小腹內一股熱氣,降火咒也用得得心應手。


    不過師兄們說:“你是有仙緣的人我們才教你的,但是你修行不夠。昆吾山環境得天獨厚,這些咒法在山上靈,山下就不靈了。”


    一時間大家其樂融融。


    但是路青餘有些不開心。


    他隻想讓馬喻才來山上唿吸唿吸山野靈氣,讓他能恢複得更快,結果馬喻才一來,天天追著他的師兄們學咒法。


    好的不學,盡學些兇的。


    哪怕隻有一隻手也要在那描描畫畫,掐掐弄弄,看得路青餘心裏煩躁不已,一股無名火噌得上來了。


    馬喻才找不到師兄們就去問路青餘問題,他都悶悶不樂地說不知道,然後走開了。


    三番五次總是這樣,馬喻才也意識路青餘不對勁了。


    終於,在一天,馬喻才起得比神君還早,把路青餘堵住了。


    他一臉嚴肅地從床上坐起,盯著打算悄咪咪下床的路青餘,道:“喂,你最近為什麽在生氣。”


    路青餘停下腳步,背對他,“沒有。”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過了會兒,路青餘聽到馬喻才的聲音靠近:“你這樣我就下山了。”


    路青餘猛地迴頭,對上了馬喻才的眼睛。


    馬喻才拉著他出門,免得打擾師兄們睡覺,問道:“你最近怎麽悶悶不樂?”


    路青餘立刻開始悶悶不樂:“我不喜歡你學這些。”


    “學什麽?”


    “滅鬼的法術,”路青餘道,“你想學靜心咒、祝香咒,淨口、淨身都可以,為什麽一定要學那些?”


    是路青餘想簡單了,他一開始以為馬喻才說來學道法是開玩笑的,原本上山也隻是讓他來靜修,讓師兄們給馬喻才加個祝福,結果他屁顛屁顛跑去搜羅鍾馗神仙的咒法。


    那還得了!那是普通人能學的嗎?


    不普通也不能學!


    馬喻才不語。他大概知道路青餘為什麽這麽抗拒。


    在遇到路青餘之前,他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如今事情的局麵無法操控,他也有了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他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萬一被惡鬼纏上了,怎麽自保?”


    路青餘小聲嘀咕:“你別搞有的沒的,根本就不會被惡鬼看上。”


    “我們早就談過這個問題了。我現在看得見,我有理由學點東西自保,”馬喻才嚴厲道,“…我是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片刻後,路青餘道:“……隨你。”


    看見路青餘的表情,馬喻才就知道他還生著氣。


    但是馬喻才也已經說明白了自己的理由,見狀也沒了耐心哄他,冷著臉離開了。


    兩人就這麽水靈靈火熱熱地冷戰了。


    很快,觀裏就發現這兩人的情況了。


    平常馬喻才和路青餘的相處不說親密,但是看他們鬥嘴也很有趣。


    路青餘平時在觀裏就沒有同輩的人,對上唯唯諾諾,對下重拳出擊,這幾天也讓師兄們意識到路青餘和平輩相處的一麵。


    也意識到,青餘小子話是真多,難怪能吃上直播這碗飯。


    然而他們一吵架,可就太明顯了,一句話都不跟對方說了。


    師兄們麵麵相覷。這麽大歲數了,冷戰怎麽勸?


    師弟們瑟瑟發抖。生氣的路師兄可怕,不笑了,生氣的馬哥哥更可怕,一臉冷氣!


    原本喜歡圍著兩人打鬧的師弟們這幾天都躲得遠遠的了。


    師兄們也試圖勸過,勸不動啊。


    跟熟悉點的覺明說吧,直接把鼻子翹到天上去冷哼了一聲,跟客人馬小弟說吧,一臉冷靜,微笑說:“我們沒事,多謝掛心。”


    道觀裏這群小男生跟山裏的野猴子也沒有什麽區別,兩人冷戰了不妨礙他們挨個去鬧。


    仰溪身為女生心思細膩些,最近在課堂上就總是撐著下巴,看著路青餘和馬喻才,嘀嘀咕咕:


    “這可怎麽辦?兩個大幼稚鬼。”


    觀裏甚至安靜了幾天,神君看到兩人也得跑遠點。


    還沒摸清楚兩人好好的怎麽突然生氣了,師傅迴來了。


    青雲觀最德高望重的存在,趙師兄見了也要恭恭敬敬的處機大法師,從越南迴來了!


    所有人都在門口迎接,以示敬意。


    神君在後麵高鳴了一聲,馬喻才在人群中看見,一個人影遠遠走過來。


    等走近了些,趙師兄立刻迎上去,“師傅迴來了。”


    眾人齊聲道:“師傅迴來了!”


    馬喻才遠遠看見,那是一個白發的老者,約莫六十多歲,但精神矍鑠,紅光滿麵,穿著有些老舊的道袍,手中挽著拂塵,頭上盤了個太極髻,打理得幹幹淨淨,可謂是氣宇軒昂,紅光滿麵。


    處機法師人還沒到,洪亮的聲音先到了:“列隊!我來抽查功課!”


    聲如洪鍾,氣震山河,猶如一記重錘,給眾人嚇得大驚失色。


    趙師兄道:“師傅您…您先歇會兒?舟車勞頓……”


    處機法師一揮手:“站好,就從你這個長輩開始!”


    於是最為年長的趙師兄立刻噤了聲,已為人父的年紀,乖乖站在了隊伍最前麵,等待抽查功課。


    不管多大,學生就是學生,在老師麵前都是唯唯諾諾的。


    馬喻才站在隊伍後麵,算是懂了剛剛大家列隊歡迎真正的意義,方便抽查啊。


    “於是飛天神王、無鞅數眾,瞻仰尊顏,而作頌曰——”處機法師直接開口念了一段,然後頓住。


    趙師兄立刻接上:“天尊說經教,引接於浮生。勤修學無為,悟真道自成。不迷亦不荒,無我亦無名……”


    “好,可以了。覺素你長胖了?晚上多做會兒操。下一個——”


    趙師兄走到了一邊,排第二的師兄自覺走了上去。


    馬喻才身為局外人,就在隊尾看戲。


    師兄們一個個基本都是熟練無比地過了。


    到了路青餘,處機法師一甩拂塵,那雙犀利的雙眼將路青餘上上下下掃了一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似乎很是不滿:


    “垂頭喪氣,薄誌弱行,瞻前顧後!”


    路青餘一抖,低頭,沒有說話。


    “你先退下,那小子上來。”處機法師看見他的反應又哼了一聲,轉向了人群中的另一個人。


    那手指指向了馬喻才。


    路青餘扭頭看去,一頓。


    馬喻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躁動起來的小豆丁們,又看了看處機法師,一和那雙明亮的雙眼對上,馬喻才一個激靈,仿佛被看透了,趕緊走了出來,走到了他麵前,尊敬地微微一鞠躬:


    “處機法師您好,我叫馬喻才。”


    不自覺的,他就緊張了起來。


    怎麽不是道觀成員的他也要抽背功課……而且他早課一直都是隨便讀讀,根本沒背下幾句。


    馬喻才下意識想看向路青餘,頭轉到一半硬生生止住了,梗著脖子看著處機法師。


    處機法師一挑眉,道:“你……心性比覺明要好些,但是太浮躁了點。你就將——後院裏那棵五百年的老鬆樹砍下。不許用工具。”


    “嗯?”馬喻才發出了困惑的單音節。


    大家都是文功,怎麽到他這就武功了。


    不用工具?手劈?


    他這幾天手不能動,也無法練太極。難道練了,就能徒手劈樹了?


    馬喻才看向路青餘和他的師兄們,發現師兄們也是個個表情困惑不解。


    處機法師沒有解釋,隻是捋了捋胡子,道:“劈不了,你就別下山了,覺明!你負責看著他。”


    說完,處機就開始喊下一個了,“仰光,來。”


    馬喻才一臉困惑地走了兩步,處機道:“慢吞吞幹什麽,趕緊去!”


    “覺明?”處機瞪著雙目,一臉怒容。


    路青餘和馬喻才兩人快速對視了一眼,表情別扭。


    “走吧。”路青餘挨過來,與他擦肩而過,也沒看他,率先走到了前麵去。


    “嗯。”馬喻才跟在後麵,心裏不是滋味。


    不知道路青餘怎麽想。兩個大男人,做這種冷戰的事情,幼不幼稚?


    但是馬喻才可不會低頭,他的麵子擺在這裏,對方不低頭,我不低頭。


    於是,今天,兩個幼稚的大男人還在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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