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個兩年前的失蹤案件震驚了網民們。


    長平市近年來因為旅遊爆了一波,正是上升期,此時此刻,卻在當地著名的丹子街許願池景點挖出一具兩年前失蹤的女屍。


    這一點狠狠刺激著現代網民們的心髒,戳中了部分人的獵奇心理,以及對這個女子的同情,讓這則新聞以及許願池景點迅速爆紅網絡。


    「我靠,我半年前還去過那裏,許了願。」


    「救命,我前幾天剛去過,聽導遊說是七月七開工建造的,超多情侶在那許願。結果挖出個女屍……應該是情殺吧。」


    「情侶聖地爆改靈異景點。」


    「網上已經爆了,這個女孩是兩年前在這旅遊失蹤的,她男朋友最近剛結婚,很有嫌疑,案情是另一個區的派出所發的,大家可以關注這個@桂平東路派出所。」


    馬喻才正端坐在電腦前,觀看一則采訪新聞。


    新聞中簡勁鬆和他的師傅站在一起,記者問:“請問這件塵封了兩年前的案件,是什麽細節引發了您的注意,重新調查呢?”


    簡勁鬆的迴答非常有經驗:“實際上,這兩年我一直沒有停止過調查,如果我當初更有經驗,說不定能更快破案,破案的細節我們不能迴答。”


    “請問死者家屬有什麽想說的嗎?”


    “抱歉,他們不接受采訪。”


    一位記者提問:“據網友爆料,被捕的嫌疑犯是您的妹夫,近日剛好與您妹妹舉行了婚禮,目前網友猜測是他,請問您是抱著什麽心情逮捕——”


    記者話還沒說完,那個姓廖的警官走過來推開了記者,道:“不好意思,讓讓!我們還得迴去處理案例。”


    說著拉起簡勁鬆往後走。


    記者追著問:“請正麵迴答一下,為什麽要逮捕自己的妹夫!”


    視頻匆匆結束了,這個小插曲隻是引起了一小波網友的關注,但眼見有的網友已經開始造謠簡勁鬆了,馬喻才想了想,打了個電話去慰問簡勁鬆。


    意外的是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喂?你在哪?”


    簡勁鬆聲音有些沙啞,“在家呢。”


    “你沒上班?”


    “嗯,很多人在警局門口堵我,局長給我放假了。”


    “……”馬喻才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迴應。他也了解現代某些網民們的癲狂和極端,隻能安慰他,“正好讓你好好休息一下。”


    簡勁鬆沒有掛斷電話,輕輕的唿吸聲持續著。


    片刻後他用隨時都會消失般的語氣說:


    “當地一開始不願意砸開許願池,師傅說他相信我,喊了老局長出麵,說實話我當時很怕砸了人家景點又什麽都沒找到。當時……我就在現場看著。”


    馬喻才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他知道簡勁鬆此時需要一個能理解他的傾聽者。就像他當初跟簡勁鬆傾訴那樣。


    “……”簡勁鬆似乎輕輕吸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那就是她。”


    馬喻才比較敏感,他想象力豐富,一下便品出了簡勁鬆話中的意思。


    即使是封在水泥裏,兩年過去了遺體恐怕也不會保存得很好,但是簡勁鬆認出了那是薑雨,因為在她死後,簡勁鬆將她的資料看過一遍又一遍。


    馬喻才出聲道:“你做到了。”


    簡勁鬆嗯了一聲,聲音無比低沉。


    “他們的父母已經聯係我了,遺體也領迴去了……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了薑雨。”


    “她說很感謝我,還說……讓我謝謝你。”


    馬喻才啞然。


    簡勁鬆卻在那邊笑了起來,隻是聽不出有多高興,“馬喻才,我也很感謝你,雖然你說的那些事我還是不太敢相信,但也可能是抽象新科學吧……”


    兩人心照不宣。


    最後馬喻才道:“辛苦你了。”


    話音剛落,一雙手出現在馬喻才眼前。


    他狠狠一愣,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女人站在他麵前,微微一笑,朝他鞠了一躬。


    馬喻才猛地站起,刺耳的聲音使得簡勁鬆困惑道:“怎麽了?”


    女人穿著淡黃色的裙子,海藻般的頭發柔順而美麗,她起身後,張嘴道:


    “——”


    謝謝你。


    馬喻才沒有聽到聲音,但的確又“聽”到了她說謝謝。


    女人抬手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說著什麽,馬喻才半蒙半猜猜出來了。


    「我去找李儒了。」


    還沒等他迴應,在光線照在她身上前,女人就波紋般消散在空氣中了。


    “怎麽了?”簡勁鬆的聲音變大了。


    馬喻才懷疑自己再不迴應他就要上樓拍門了,連忙道:


    “沒事,差點摔了。對了,李儒有說什麽嗎?”


    “他堅持自己什麽也沒做,還在審問。我們的確沒什麽證據,但是他也脫不開嫌疑。但是我妹已經三天沒理我了。”


    馬喻才將窗簾拉上,確認薑雨離開了。


    他安慰電話那頭的簡勁鬆,“放心,易捷隻是一時接受不了,她會理解的。”


    馬喻才相信簡易捷不會和一個殺人犯在一起。


    “嗯,借你吉言,明天迴去上班,還不知道怎麽跟李儒說。”


    馬喻才有個預感。


    “不用等太久,他會承認的。”


    “這麽篤定?”


    “因為——”


    “因為冤有頭債有主啊家人們!就是他,不出兩天他就招了,這姑娘一見光,怨氣就擋不住了。我單看他麵相就知道,擅長偽裝,麵露兇光,是個典型的雙麵人,背負了人命的……唉,可惜了這個姑娘。”


    直播間裏刷著讓他講講內情。


    廣大網友們在派出所那挖不出更多的信息,於是一股腦湧入了許多神神鬼鬼的直播間和視頻裏,企圖獲取更多刺激性的信息。


    路青餘也深諳此道,隻不過他話隻講一半,從頭到尾隻有一個原則“我就隨便講講,你就隨便聽聽”。


    “這個叫李儒的不是個東西。姑娘死前很痛苦,他被報複也就是早晚的事情。”路青餘時常誇張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正經。


    老粉刷著:「認真了 。」


    「正能量刷起來。」


    “你們就去挖吧,挖一挖這個叫李儒的社交媒體,肯定有大秘密。我初步猜測,他殺害這個女孩的原因,不一定是情殺,和這個有點關係,”路青餘用手比了個錢的手勢,“他這麵相是純正的貪婪無底的麵相,而且沉溺其中無法自拔,還容易禍害身旁的人。”


    「主播能告訴我們這個許願池還能去嗎?許過願會不會影響運勢啊?本地人有點害怕。」


    直播間裏立刻刷滿了+1。


    路青餘解釋道:“不會的,這女孩人挺好的,隻找跟自己有仇的人,而且人家哪有那麽多心思,路過一個就詛咒一個啊?你們本地人要是有心就買點東西去祭拜一下,人家成佛了還能在上麵關照你們,也算個人脈不是?”


    路青餘左翻翻右翻翻,掏出個符紙,對著鏡頭道:“別怕啊,我給朋友們驅驅邪好吧。”


    然後他就指著鏡頭嘩嘩啦啦舞動了一下手指。


    “人多了法力不夠啊,咱們就求個心安。”


    路青餘看著直播間飆升的人數,有點害怕,匆匆說了幾句,讓大家給薑雨求求福就匆忙下播了。


    另一邊——


    李儒坐在看守所裏的鐵床上,躬起的背部顯得這個男人的氣勢弱了不少。


    外麵傳來腳步聲,鐵欄杆處發出了聲響。


    李儒緩緩抬起頭,微弱的光芒讓他不由得眯上眼睛,一天不見,他的下巴上已經長出了胡須,顯得邋遢不少,沒了婚禮上的意氣風發。


    李儒喊道:“哥……”


    “等你能正大光明從這裏出來再說。”簡勁鬆直接打斷他。


    李儒一臉堅定:“你們都誤會我了,我當初已經證明過我自己是清白的,為什麽要這麽傷害我?小雨的死我也很痛苦!”


    簡勁鬆沒說話,隻是盡職地和另一個同事一起把他帶走了,之後的審訊流程,為了避嫌,簡勁鬆就沒見過李儒了。


    因為他們的證據不夠,一具屍體不會說話,也不能出來指認兇手,法醫發現的傷口隻能說明這個可憐的姑娘在死前經曆過虐待。


    頭部有劇烈的撞擊傷,但並不是致死傷,屍體死時的姿勢很不正常,顯然是被綁著的。這是活著的時候,被塞進水泥底下的。


    屍體外麵包了很多層塑料袋,應該是窒息而死的。


    警員們當然不會放棄這件懸案,孜孜不倦地審訊著李儒。


    然而他的迴答依然和兩年前大差不差,甚至記憶模糊也在合理範圍之內。


    簡勁鬆還是沒見到李儒,聽說李儒要求見他也被拒絕了。過了幾天,案件在網絡上已經發酵到最高點了,不少網友堵在派出所要求直接處死李儒。


    就在這個時候,在調查販毒的廖嚴帶迴了重要消息,李儒當初的確在長平那裏買了毒品,一個進了監獄的毒販見麵後直接指認了李儒。


    等簡勁鬆再見到李儒,是兩天之後。


    聽同事說,他大半夜突然發瘋一樣,拚命嘶吼說要出去,把其他犯人全吵醒了。之後也不睡,一直在慘叫,最後其他拘留者舉報,隻能把一個人關起來了,派了個警員看守。


    聽說李儒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自言自語,說話也滲人得慌。


    這件事發生後不到一天,李儒在和律師對話時又突然發瘋,對辯護律師哭喊著說:“把我弄出去!快把我從這裏弄出去!”


    “有人在看著我!要殺我!”


    簡勁鬆看著他,隻覺得可悲。


    壓力之下,李儒終於認罪了。


    根據他的口供——


    那次旅遊過後,他們也決定結婚的。那天他犯癮,隻能臨時在當地找了個中間人買,吸的時候被女友發現,女友嚴厲要求分手,李儒答應了,告訴薑雨他會戒掉d品好好過日子。但是轉眼就將薑雨打暈,綁住後扔進了正在施工的許願池。


    聽說屍臭會散出來,他還特地多裹了好幾層袋子。


    ……


    在她死前,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


    不敢置信、失望……


    那雙會說話的清澈的眼睛——李儒對著那雙眼睛訴說過無數次愛意——此刻,正目眥欲裂地盯著他,淚水落下,顫抖的瞳孔仿佛在問:“為什麽?”


    他感覺自己的罪惡全被看見了,一種下賤的慌張和卑劣至極的恐懼讓他將薑雨的眼珠挖了出來。


    從此,一個活生生的人,成為了行走人間的腐屍。


    ……


    入獄沒到一周,李儒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根據獄友的說法,沒人欺負這個人,他瘋瘋癲癲的,喊著“對不起,放過我吧”自己下的手。


    網絡上的高讚評論隻有十個字——「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馬喻才見了,嗤笑一聲。


    薑雨這兩年內,也沒有放棄過任何一個複仇的機會吧?


    報仇的機會不要相信蒼天,要自己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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