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方案就是這樣。”


    小會議室內,一身正裝的男人正背對眾人在白板上寫著什麽東西,齊齊整整被掖進褲腰的襯衫皺巴巴的,但是勾勒出的腰線和臀部幹練而圓滑。


    他一轉身,顯眼的藍色工牌落在胸口,不由自主讓人看過去,“馬喻才”,本人的臉比照片上更加立體,但也更疲憊了。


    他正在向同事們講解本次的計劃,一邊伸手引導大家看ppt,一邊寫字。


    殷子月也在桌邊,雖然ppt是他做的,但是匯報還得由經驗豐富的馬總監來。


    他撐著下巴,對熟悉的內容感到有些無聊,視線慢慢慢慢便從ppt移到了馬喻才的手上。


    挺長的,骨節分明,不突兀,像玉雕似的,挺好看的……


    那隻手忙碌了一陣後終於插進了褲兜裏,另一隻手扯了扯有些緊的領口,喉結露了出來,微微顫動:


    “各位有什麽意見可以提出來。”


    場麵沉默了一刻,翻頁的聲音傳來。過了會兒:“兩個人去是不是太少了?”


    馬喻才看向說話的人,是市場部的。


    “這方麵我考量過,因為部門裏麵人手不太夠,每個老員工手裏都有兩三個項目。殷子月是高材生,他至今為止的設計我都看過,實力不錯,這個項目正好可以讓他磨練一下,我保證質量。”


    這話一出就沒人說話了。


    “好了,沒問題,我相信喻才,”前排坐著的一個人說著看向馬喻才,他沒有工作牌,西裝上倒是印著名牌——設計部經理:薛邵峰,從職位上來看,他應該是場上最有話語權的了,因此他一說話,那些原本想說話的人閉上了嘴。


    薛邵峰點了點桌子,喊了他一聲“喻才,過來”。


    馬喻才靠近他,俯身聽他的話,工牌落下來,眼神純淨笑容單純的馬喻才在空中晃了晃,往上看便是白襯衫裹住的脖頸。


    薛邵峰體型大,堪稱雄壯,膀子比得上馬喻才兩個,上身幾乎是完美的倒三角,濃眉大眼,眼神更是犀利,出去開會容易被人當作黑勢力。看薛邵峰的外型,也能理解他一開口大家都沉默的原因。


    薛邵峰指著方案裏的某處,看著馬喻才:“這麽點經費?我們主管出差總不能住標間吧?”


    殷子月默默看了對麵的兩人一眼。這是他寫的方案。


    不是說給公司省錢老板會開心嗎?


    見馬喻才說不出所以然,薛邵峰繼續問:“出行為什麽是自駕?機票高鐵都可以。”


    “今天都飛不了,高鐵票沒了。”


    “商務座。”薛邵峰拍著他的肩直接安排。


    其他人默默翻著計劃書,沒什麽好說的。


    路邊一個小小修車行裏,前台員工正在聽歌,不遠處擺著一排排待修的車,空地上正在修理加急單,千斤頂將整個車翹了起來。


    “咳咳、咳!”


    一道沙啞的咳嗽聲從車底傳出,慢慢的,底盤下伸出兩隻手,緊接著探出來半個腦袋。


    “再往上麵頂一下!”正在車底下維修的人喊完又鑽了迴去。


    聞言另一邊正在看視頻的員工操作了一番千斤頂,瞄了兩眼車,閑聊道:“這車看著很新啊,哪裏出問題了?……”


    車底下飄出一句:“半老不新的車。”


    “什麽意思?”


    底下的汽修工一邊檢查並維修車盤的問題,一邊迴答:“是翻新車。”


    外麵的員工驚訝道:“車還能翻新?”


    他熟門熟路地找到地方,戴上麵具焊開,同時迴答道:“你看看就知道了,中間還有焊接線呢,用的材料和車出廠的原裝材料不一樣。估計是出過什麽大事故,便宜裝修了再買。”


    視線掃過車底的文字,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兩年前的車,修補的最新的材料。


    “我得告訴車主,這個問題比較嚴重。”


    外麵的人懶散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惡心呐,你想想自己車上之前死過一個人,萬一這車底還是哪裏沾著什麽東西……咦。而且要是出了事怪我們店呢?”


    焊接時焦痕傳出一股惡臭,哪怕戴著口罩,都讓汽修工皺起了眉頭。


    查著查著,他忽然又發現車底的粘連縫隙處似乎有什麽東西。


    他困惑地挪動到那兒檢查,發現縫隙處的東西紅白紅白的,旁邊還凝固了某些點滴狀的黑褐色液體。


    這是什麽東西?


    汽修工看了又看,湊近了仔細看,越看越覺得詭異。


    這東西,怎麽那麽像肉呢……?


    外麵傳來的聲音顯得含糊無比,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汽修工喊了一聲“你說什麽!?”,沒人迴應。


    等待片刻後他繼續工作,敲了敲怪異處的車殼,聽到了有些沉悶的聲音,很怪的聲音。


    他嘀咕著,側身去拿工具。


    鐵皮被鉗住扭開,汽修工猛地聞到了更為濃烈複雜的氣味。除了汽油,還有一些放置過久、已經腐敗的死物氣味,這氣味他在幾個月沒用的壞冰箱裏聞過。


    汽修工心頭一跳,似乎已經被濃烈的臭氣熏出了幻覺,看見麵前的窟窿裏有個東西一閃而過。


    他停下動作,帶著疑惑鉗開鐵皮,往漆黑的裏麵看去——


    一雙眼睛浮在黑暗中。


    發灰的色彩凝固在表層,渾濁的瞳孔毫無感情。


    汽修工四肢發寒,懷疑自己出了幻覺,可定睛一看,黑暗中的那雙已經泛白的雙眼竟然還緩慢眨了眨,渙散的瞳孔竟然轉動了起來。


    他呆滯地望著小洞裏的雙眼,周邊的一切都在遠去,黑暗逐漸將世界吞噬。


    等他大口喘了一下,終於被飆升的危機感喚醒時,發現自己還躺在車底,耳邊傳來了極其不妙的嘎吱嘎吱聲。


    他猛地撐住車底,高喊外麵的同事,慌張間視線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個洞——


    “——!”


    血肉模糊的人形就在他麵前,與他臉對臉平行著。


    黑洞洞的嘴巴張開,傾泄而下的血水讓他驚恐地尖叫起來。


    一旁的員工又坐迴不遠處後,把音樂打開了,一邊聽歌一邊跟客戶聊天。


    身後的車搖搖欲墜,車底被拍得咚咚作響。


    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弱,可他又轉戰心儀的妹子正聊得開心,一直沒有迴頭,直到身後哐的一聲巨響。


    員工嚇得噌得站了起來,轉身看去。


    灰塵緩緩下降,一輛嶄新的銀色車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光澤漂亮,線條流暢帥氣,幹幹淨淨,除了……


    “當啷。”手中的鑰匙掉在地上。


    員工看著車底緩緩溢出的鮮血,呆滯了。


    馬喻才下班後接了個電話。


    他提著公文包,一邊摁電梯一邊接通了。


    “喂?誒……”電梯門開了,馬喻才跟裏麵的人打了個招唿,摁了一樓,聽見電話裏的話,卻頓住了,“今天搞不好了?”


    “新車有什麽問題吧?一天都修不好嗎?”


    聽著提問,員工看著正在努力工作的法醫們試圖將人從車底扣下來,無法誠實迴答,隻能含糊應付。


    馬喻才沒有車的第二天,打卡下班後的他站在公司大門前,準備打車迴家。所幸今天開會將出行方式改成高鐵了,否則他自駕都沒車走了。


    雖說要打車,但是要麵子的他又不願意被員工們看見,打算先走段距離再打車。


    馬喻才悶頭往前走,沒注意有輛車一直慢慢跟在自己身後。


    直到喇叭聲響起來,馬喻才扭頭一看,一輛奢華而低調的車輛靠近了自己這邊,停了下來。


    這輛車的價格可是馬喻才根本不敢想的。但是看見這輛車馬喻才的第一反應是趕緊走。


    奈何車窗已經打下來了,駕駛座上的男人體格有些雄壯導致座位顯得有些擠。


    “坐公交?你不是買了新車嗎?”


    馬喻才還沒迴答,對方已經下巴一抬,強硬道:“上車,送你。”


    馬喻才拒絕道:“不,我還要……”


    “去哪我送你。”薛邵峰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直盯著自己的眼神讓馬喻才明白顯然沒有什麽理由能打動他了。


    馬喻才再拒絕就不禮貌了,他打開後車門上門,卻打不開。馬喻才無奈地暗自歎氣,隻能打開了前座的門,坐在了副駕駛。


    剛坐上去,薛邵峰扭著身子湊過來給他係安全帶,對方去夠安全帶時,胳膊擦過他的胸膛,鼓囊囊的肌肉力量感十足。


    皮帶將他的胸膛緊緊扣住,馬喻才直直坐在座位上,像個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薛邵峰的側臉像香港武打明星,線條緊繃的下顎輕輕蹭過他的鼻尖。他係好安全帶後坐迴去,問:“迴家嗎?”


    馬喻才一點頭,他就立刻啟動,甚至不需要詢問地址。


    到樓下後,薛邵峰等他下車了,才點了根煙,喊住他,“喻才。”


    馬喻才提著公文包轉身看著他。


    他叼著煙,煙霧從嘴角溢出,他含糊道:“把這個單子做好。那個新人也好好帶,這次能完成,你應該就可以上去點了。”


    他輕輕吐了口煙:“快點到我這裏來。”


    馬喻才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薛邵峰是當初帶他的老人,隻不過帶了幾個月就升職了,成了馬喻才的頂頭上司。


    他們的關係一直挺奇怪的。


    說親密也不算親密,主要還是馬喻才自己越來越不習慣和薛邵峰的相處模式,說不上是好友還是上司下屬,更不像是同事……


    總之,就這麽的吧。


    揮了揮手,馬喻才走進了小區,離開了薛邵峰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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