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不舍得打他。


    靜之整整跟了他三天,看著他早出晚歸,每天隻為了賺那一點點錢,心裏難免感到酸酸的。


    有好幾次,她偷偷在他經過的地方假裝掉錢了,哪知英叔正直得很,撿了錢就追了上來,拍拍她的肩頭,就把錢還她了。


    靜之實在沒轍,隻得跟著他迴了家。


    直到看到了剛剛那一幕。


    隻能說都是天意。


    她自鼻息間輕輕歎了一聲。


    然而就這一點細微的動靜,就引起了英叔的注意力。


    他不動聲色扶著祭壇站了起來。


    走到椅子前坐下,右手撈過桌旁的茶杯,假裝喝水。


    靜之被他嚇一跳,沒有再漏出半絲動靜。


    然而英叔不信樓頂上的東西就這麽輕易走了。


    喝著喝著,他突然用力朝上一撣,一隻茶杯被擲出破空聲。


    隨之而來的,是他的厲喝,“是誰?!”


    “咚!”


    “啪!”


    前者是茶杯砸到某些東西的脆響。


    後者是茶杯反彈,掉到地上,碎得滿地都是的脆響。


    頭頂好像有什麽東西掉下來。


    英叔一個後撤,想躲開。


    哪知那東西會動,落到半空時,幾隻爪子無措的揮動著,短短的嘴筒子裏發出淒厲的慘叫,仿佛下一秒就要摔死。


    門外等候著的徒弟五人爭先恐後的衝進來。


    “師父你拆家啊?”


    “師父,付不起房租而已,你別砸杯子啊,咱們家一共隻有六隻了,你砸一個,隻剩五個了,那以後你隻能對著水壺嘴喝水了。”


    師妹小五走過來,看看英叔懷裏白貓腦袋上的大包,又看看碎一地的杯子,頓時眉頭緊皺,“師父,心情不好也不能虐待小動物。”


    她伸手想接過他懷裏的貓貓,可那隻貓仿佛認準了英叔這個“仇人”,不肯給她抱。


    它昂起毛絨絨的圓腦袋,一雙泛起水霧的貓瞳裏滿滿都是對英叔的控訴。


    右前爪在他臉頰旁邊的空氣一揮一揮的,躍躍欲試,又時不時虛虛扶一下額頭的大包。


    小五湊過來時,它揮動兩下尾巴,輕輕卷住她的手腕往旁邊挪。


    力道很輕,但是小五感覺到了。


    隻當是它有些通人性,又氣急了,想跟她師父討要個說法,小五聳聳肩,放下手,一臉不滿的看著英叔。


    走在後麵的幾個徒弟圍過來,看清情況後,也你一言我一語討伐起了英叔。


    什麽師父冷靜,師父你這樣不對,師父貓貓多可愛啊你變了,甚至連師父是不是變態,也有人小聲嘀咕了出來。


    英叔動了動耳朵,猛得瞪向老三,“說什麽呢?!誰變態,這都是誤會。”


    老三叉腰昂起腦袋,撅著嘴指向貓,“它腦袋是不是你打的?”


    英叔沒理,被他說退了一步:“……是,但是……”


    老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著指向地上的陶瓷碎片:


    “是你用杯子砸它頭的?”


    英叔:“是,那是它先……”


    老三又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指指快哭出來的貓貓,“它先動手打你了嗎?”


    “這……”英叔有口難辯,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差點憋死,“那……倒是沒有。”


    它躲在屋頂,要是沒唿那一口氣,他估計都沒發現。


    老三雙手一拍,又往旁邊一攤,“那不就是嘍,師父你自己說吧,這事兒你做得對不對?”


    空氣一時寂靜,隻剩下貓貓仿佛在罵罵咧咧的喵喵叫。


    英叔托著貓,一屁股重重坐迴椅子上,眼裏浮上幾絲歉疚。


    食指不敢用力,在它額頭鼓起的包上,輕輕碰了一下,“…對,對不起。”


    老三嬉笑著,一手肘撐在老四肩膀上,另一手掩至身後,“這就對了嘛,知錯能改,才是我們的好師父。”


    小貓爪子揮了老半天,也沒有撓他一下,英叔一時軟了心,輕輕捏住它的小肉墊,握在手心裏。


    “它傷好之前,我會養著它。”


    “倒是你。”英叔另一手輕叩兩下旁邊的神台,“把你那本破書交出來,別以為我沒看到。”


    老三悻悻的笑著,磨磨蹭蹭的把書放到桌麵去。


    書的封麵有些見不得人。


    小五一個女生覺得實在辣眼睛,於是拿了神台上的一張黃符貼到封麵上。


    貼完她轉過身,輕輕順了一把貓貓的背毛,放低的聲音裏滿是對未來去向和它的擔憂,“師父,咱們都沒錢交房租了,它跟著我們,也是受苦,你還真要讓它跟著你啊?”


    一眾徒弟紛紛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他們皺著眉湊過來,“到底怎麽辦啊師父?”


    就連混不吝的老三也微微皺起了眉,唉聲歎氣的。


    英叔被問得頭疼,捏著眉心,腦子裏亂得很。


    “噠噠。”


    手背上突然傳來軟乎乎的觸感。


    英叔朝懷裏看去,小貓收迴爪子,肚皮朝上,用兩個後爪朝他懷裏推著一張眼熟的傳單。


    《急租大減價!隻需599,別墅你帶走!》


    《心動不如行動,看房電話請撥打:******》


    混跡社會多年的英叔,怎麽會不清楚這房子有問題,不然就是騙人去看房,過後又胡亂漲價的虛假宣傳。


    但是此刻,他已經沒了選擇。


    “你們都去練習吧。”英叔抱著貓捂緊傳單站起來,“我明天去找房子。”


    幾個徒弟嘀嘀咕咕的,這附近哪有比這裏更好的房子,皆一臉低落。


    現在這年頭,哪裏還有600塊的房子能比這裏更大,容納得下他們六個人的。


    英叔隻當沒聽到,傳單上那地兒,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得走上這一遭。


    ……


    還沒去成別墅,英叔今晚又被貓打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英叔睡前看著它頭頂著一個包,實在過意不去,便拿了藥酒給它擦。


    邊擦它邊喵喵叫,還拿暖唿唿的背毛不停蹭他手,擦完藥還一直往他床上窩。


    這誰扛得住。


    不過英叔還是挺有分寸的,小動物還得分個雌雄,才肯抱它一起睡。


    那麽問題就來了。


    分雌雄,對普通貓咪來說,也就是看一眼的事兒。


    可她不是普通貓。


    英叔一掰它的後腿,它就腿一並,順勢往旁邊滾。


    掰了幾次,他也有些不耐煩了。


    最後一次掰過去,它另一條後腿想一同夾過去,卻被他捏住了。


    還沒看清什麽,它一個仰臥起坐,使出貓貓拳,給英叔的臉上用力來了一下。


    四個小點圍著一個大點,可笑又可愛的梅花印讓英叔徹底愣在鏡子前。


    他摸著有些發燙的印子,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他這不是為它好嘛。


    靜之:好個屁,偷看小破書的臭流氓!


    羞到極致的她覺得耳朵尖都在冒煙,一股熱氣從胸口直湧天靈蓋兒。


    一個呲溜,她直接鑽進他深藍色的被子裏,開始裝死。


    “……小貓?容易害羞的小貓,應當是母的吧?你出來,我用衣服給你搭個窩睡?”


    那團被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英叔走過去微微挑起被子一角,小貓團成一團,抱著自己的尾巴雙眼緊閉,唿吸均勻,好像睡著了。


    他一挑眉頭,心裏暗道這貓真是鬼精鬼精的。


    “別騙我了,剛躺下就能睡著?下去,男女……雌雄……呃……男雌授受不親,平時抱你可以,一起睡不行。”


    小貓睜起一隻眼,偷摸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


    這眼一睜一閉的調皮樣兒,讓英叔萌得心肝直顫。


    他狠狠心,故意虎著臉,從櫃子裏挑出他最柔軟的衣服,團一團擺在桌上,“來這裏睡,沒得商量。”


    靜之:……強死他算了!老古董!不對,他不算老古董,剛剛還硬掰她的腿。


    哼!臭變態。


    小貓隻是歪著身子昂起頭,並沒有走過去。


    英叔怕它又打他,也沒有過去抱它。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英叔腦子一抽,伸出手朝它勾勾手指。


    “貓來,嘬嘬嘬。”


    靜之:“……”


    她又不是狗,嘬個屁。


    小貓非常人性化的朝他翻了個白眼。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英叔眼皮一跳,從口袋裏掏出兩枚柚子葉,剛想給自己開開眼。


    剛剛嘬了半天,死活不肯過來的小貓,這會兒倒是飛撲過來了。


    它扒拉掉他手裏的樹葉,用尖牙啃得稀碎,還不時伸出爪子,把英叔往床的方向推。


    他眼底的疑惑慢慢加深,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你叫我過去睡?”


    “喵。”


    小貓開始裝蠢,睜著一雙無辜的貓瞳看著他。


    他無奈一笑,“你也睡吧,我關燈了。”


    “哢嗒。”


    燈一關,屋裏突然劈啪作響。


    突然點燃的符紙從空中飄落,閃爍著的火光照亮了飄在空中慢慢落下的幾撮貓毛。


    小白貓立在桌上,兩個前爪勾住他的前襟,麵門上一張符紙牢牢的製住了它。


    英叔手持照妖鏡對著她,冷若冰霜:


    “貓妖?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


    “說吧,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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