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之有些糾結。


    其實朱九說的是對的,人鬼殊途,他們幾個跟作為厲鬼的少少待在一起,確實沒一丁點兒好處。


    但是就這麽讓她看著蔗姑的後世不明不白被人害死而不去報仇,她又做不到。


    於是她對眼前朱八的做法隻能保持沉默。


    不去打小報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她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隻見朱八畫好符後,在他自個兒的脖子上粘了一整圈符紙,然後坐在床上,口中默念咒語。


    不消幾秒鍾,仿佛被砍頭了一般,他的頭整齊的從符紙邊緣裂開,然後朝著門口急射出去,脖間的黃符飄在空中,仿佛一條黃色的絲帶。


    靜之剛想追上去,卻發現阿祥還杵在原地。


    “你不去看看?”她問。


    阿祥指了指坐在床上維持著奇特手勢的三叔身體,“你去吧,我得看著他的身體。”


    “那我自己去。”靜之挑了挑眉,抬腳朝樓梯口奔去。


    還沒到三樓呢,就看到三叔的頭不知為何變得濕漉漉的,徑直從三樓樓梯口往下飛。


    按照那條拋物線看,應該是被人踹下來的。


    被二叔發現了?


    靜之心裏暗叫不好,腳步一轉,剛想下樓看看朱八怎麽樣了,身後就響起朱九低沉的嗓音。


    “你上來。”


    “別跟他們兩個搗亂了,整天沒個正形。”


    靜之轉過頭,看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我就是看看而已,我沒參與。”


    “沒什麽好看的,你要是還不困,來我房間一下,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說完,朱九轉身迴了他房間。


    東西?什麽東西?


    住他家第二天,他就要給她送東西了?


    那怎麽好意思。


    靜之嘴角半翹,抬腳跟上他的步伐。


    朱九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一大串鑰匙上找到其中一根鑰匙,卸下來給她。


    “喏,隔壁別墅的鑰匙,黃姨今早就過去打掃了,明天你就可以搬過去住。”


    不是,雖然她剛剛有一瞬間這麽想過,但是她沒想要這麽快就實現啊!


    “你趕我走?”


    “說什麽呢。”朱九把那一大串鑰匙收迴抽屜裏,然後輕輕關上抽屜,這才轉迴頭說:


    “我想過了,我這弟弟跟侄子太不著調,你住在這裏,我實在怕你被他們教壞,早些搬過去也好。”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哦,對了,不管他們兩個誰找你借錢,千萬別借!”


    “……我知道了。”


    明明知道該離他遠一點,也明白他說的話是對的,但是靜之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舍。


    好不容易才又看到他,在同一屋簷下才一起生活了一天,他們就又要分開了。


    靜之摳著手心的鑰匙,咬了咬唇,禮貌的對朱九說了聲謝謝。


    然後垂著頭就迴房收拾東西去了。


    看著那個莫名低落的背影,朱九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是她自己說要搬的嗎?


    怎麽又不開心了?


    女人可真難懂。


    迴到房間裏的靜之,看著手心裏那根鑰匙,咂咂嘴。


    上頭黏了張白色醫用膠布,膠布上工整的寫著【別墅02】。


    話說,他剛剛那一大串鑰匙上,好像都貼有這種白色膠布。


    如果一根鑰匙代表一套別墅的話,那他……可能手裏就有十幾套別墅了???


    我的老天鵝,她家阿九這輩子出息了,成地主了!


    ……


    期間,朱八那個不著調的,修煉不過關,飛頭術迴收的時候,頭竟然跟身子安反了。


    實在沒有辦法複原,隻能上樓跟朱九求救。


    看著靜之暗自發笑的眼神,朱九剜朱八的眼神剜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真是造了孽了,攤上這麽個弟弟。


    朱九當即扇了他一個大耳刮子,把他的頭一把扇正,並怒斥他們別再耍花樣,就迴了房間。


    ……


    睡前,朱九莫名站在那扇白色的門前一會兒,然後把門鎖仔細鎖上。


    剛轉過身,腦子裏又想起她昨晚那神出鬼沒的樣子,朱九迴到門前把門鎖上方的防盜鏈也別上,這才放心的迴到床上躺下。


    十二點準點。


    不曉得她用的什麽法子,門又開了。


    他好似猜到了她會過來,原本該早早入睡的他,今夜莫名失眠了。


    他一向喜歡開著窗簾睡,屋子裏不至於太黑。


    這會兒他卻覺得是該拉上一點窗簾的。


    不然他裝睡的樣兒要是被她看出來的話,那可太尷尬了。


    她走過來了。


    她蹲下了。


    她又給他蓋被子了。


    朱九臉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心裏卻猛歎氣。


    她這到底是什麽怪癖?就喜歡半夜闖空門進來給人家掖被角嗎?


    正在他熱得有些發悶之際,被子被掀開。


    她仿佛正在猶豫。


    又蓋上,又掀開。


    又又蓋上,又又掀開。


    姑奶奶,他真是服了。


    再這麽玩下去,他不是中暑,就是要被扇感冒了。


    耳邊突然聽聞她嬌俏的一聲輕哼,和細細的小嗓。


    “哼,叫你欺負蔗姑,這算是給她報仇了。”


    蔗姑?


    誰?他不認識啊。


    主要這一聽就是個女人的名字,他對女人一向敬而遠之,怎麽會欺負女人呢?


    最終,那條被子還是落迴他身上,似乎是發現他額頭有些冒汗,靜之有些心虛的把薄被往下疊,鬆鬆的蓋到他肚臍處。


    朱九身體兩側扣住床墊的僵直手指差點暴露,他的指腹開始冒汗,暈濕了身子底下灰色的床單。


    此時卻又聽聞她低低說了一句話,似在感歎,聲音輕飄飄的,仿如一縷微風,傳入了他耳中。


    “你有錢就好了,我也不需要擔心你。既然你過得這麽好,那我……以後會跟你保持距離的。”


    她什麽意思?


    難道是欲擒故縱?


    他承認,今晚拿鑰匙給她的時候,他有心想要試試她,想看看她是不是愛慕虛榮的人。


    畢竟,他又不是冤大頭。


    雖然這招對她有些沒禮貌,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非常有效。


    他已經用過很多次,趕走很多個欲貼上來的虛榮男女了。


    朱九莫名得意,他的眼光果然沒錯,這是個好女人。


    突然,一陣香風逼近,眉心被輕柔撫摸了一下。


    她的語氣似乎帶著萬般不舍和一分忍不住的哽咽。


    “阿九,我走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在你不遠處一直陪著你的。”


    溫熱的夜風輕輕揚起窗戶旁邊的輕紗,屋內的香氣被一點一點衝淡,隻留下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仿佛她從未來過這裏,屋子裏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唿吸聲。


    眉心的餘溫被風吹涼,朱九抿了抿嘴,側身卷了被子,用力閉上眼。


    是個好女人就行,應該早點讓她離開這棟別墅的,他今晚的行為是理智且正確的。


    但是,為什麽感覺不太對勁……


    好空。


    他從未覺得一個人的房間如此空蕩。


    可本來就是這樣的啊,他自從能說話以後就是一個人住,如今已經四十二年了,按理說,也早該習慣這種孤獨且自由的日子。


    為什麽他還會滋生出這樣的想法?


    ……


    果不其然。


    跟他料想的一樣,她是個不喜歡別離的人。


    昨晚,也許就是她跟他特意訴說的一場單方麵的告別吧。


    朱九下意識的忽略她昨晚話語中的親昵情感,還有那聲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阿九”。


    她的房間門大敞開著,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從未有人進來住過。


    朱九來到一樓,餐桌上依舊是帶著熱氣的早餐,和一張眼熟的便簽。


    坐在餐桌對麵的朱八跟阿祥,經過昨晚朱九的一頓教訓,誰也不敢亂說話,靜靜吃著早餐。


    朱九沒理他們,拿起便簽一看。


    【二叔,謝謝您的收留,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到隔壁去了,您放心,我會注意保持幹淨衛生,不破壞您別墅裏的東西。


    等我發了工資,會馬上把租金還給您的。


    這是我的新手機號*******,有事可以直接聯係我。——林留】


    語氣畢恭畢敬,甚至有點小心翼翼,還用上了敬語。


    而且,今天怎麽不見她作畫了?


    按理說,別人這麽尊重他,還很識趣,他應該開心的。


    可他內心深處的一點悵然又是什麽鬼?


    莫名的,他覺得她應該是肆意歡笑跟偶爾搗蛋的那種人,一敬他,他反倒覺得有些違和。


    從未體會過這種心情的朱九開始有些迷糊了。


    “二叔……你給人家趕出去啦?我看她是個好人,你這麽做是不是……”


    阿祥瞄著他手裏的紙條,心不在焉的喝著手裏的豆漿,邊問道。


    “是什麽?”朱九把便簽揣進口袋裏,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她搬到隔壁,你們兩個應該知道我的用意,別過去騷擾人家,否則……”


    “知道知道,絕對不騷擾!”還沒聽他放完狠話,阿祥立刻放下杯子,並舉手發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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