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要招魂,時間上說緊也挺緊的。


    林九叫來小海,一起手搓招魂幡。


    小海從小做慣了這些活兒,倒是熟門熟路的。


    他拿起昨晚那把剪子邊剪著紙,邊問:


    “師父啊,為什麽要做兩個?平時一個不就行了嗎?”


    林九手中的剪子穩準快,不到一會兒,就剪出個型兒出來。


    然而他並沒有絲毫的放鬆,看著他腳下又爬過來的一隻蟑螂,林九一腳踩扁。


    “得盡快找到你師兄的魂,晚上你跟我一起出去找,我怕夜長夢多。”


    “哦。”小海剪著剪著,脖子突然癢癢的,放下剪子伸手一摸。


    他和小強大眼瞪小眼。


    小強褐色的半透明翅膀微微張開,不斷震動著,小海一把捏爆,漿都噴在他手上了。


    他皺著眉頭問:


    “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蟑螂,我有天天打掃的呀。”


    林九斜了一眼小海手裏的蟑螂卵,忍不住嘖了一聲,“你先別剪,把手洗了,等會幹完活,去雜貨鋪買點驅蟲藥迴來。”


    “哦……”


    小海蹲在台階上洗手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麵樹幹上站了個人,眼睛直直盯著他師父,手裏還不停捏著什麽。


    “……師父啊,林兄弟…好像在偷看你誒。”


    林九手指微微一頓,差點一剪子給自己懟出血。


    他抬頭一看,靜之朝他笑得比夏花還熱烈。


    “林兄,忙著呢?嘮嘮嗑啊!”


    “……”


    見他不說話,她也不氣餒,接著說道:


    “林兄,我等會想去一個地方,我對這裏不太熟悉,你幫我可以指指方向嗎?”


    林九鬆了口氣,認真迴她:


    “你要問哪條路?我對這附近都挺熟的。”


    陽光倒映進她的雙眸,她的雙眼亮晶晶的,顯得無比誠懇:


    “哦,去你心裏的路怎麽走啊?”


    “……”


    林九覺得現下要是有盆水澆在他腦袋上,那肯定得呲呲冒煙。


    小海看著他師父的大紅臉,和紅透的脖子,簡直歎為觀止。


    他緊緊抿著嘴,大氣都不敢出,就怕影響了靜之發揮。


    畢竟,這戲可真是,太他爹的太好看了。


    靜之看他臉紅了,她嘴角微微一勾,手中邊捏著什麽,嘴裏的土味情話那是張口就來。


    “林兄,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麽?”


    林九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小海看了一眼放緩動作剪紙的林九,順嘴接了話茬。


    “是土。”


    靜之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麽要玩土不?”


    “為什麽?”


    “我想做一棵樹,然後栽在你師父手裏。”


    林九剪子一頓,微微掩下的眸子裏全是兵荒馬亂。


    就在這時,她突然說一句:


    “林兄,我成親的時候,你一定要來呀。”


    小海手裏的水瓢哐的一聲,落了地。


    水花濺得他滿腿都是,但他無暇理會。


    不是。


    不是才剛跟他師父撩起來嗎?


    怎麽突然說要成親了?


    跟誰?他怎麽沒見過她對象?


    不僅他傻了,林九的心裏也是咯噔一下,漏了一拍。


    急促的心跳瞬間緩了下來,臉也由紅迅速轉白。


    他張了張嘴,看著那個笑意妍妍,還在玩泥巴的人,緊著嗓子艱難的問出口:


    “是誰?你要跟誰成親了?”


    是那件肚兜的擁有者嗎?


    林九的心漸漸枯萎。


    靜之丟了隻蟑螂過來,正正好好落在林九手上,她朝林九拋了個媚眼,說:


    “是你呀,婚禮上沒有新郎豈不是很尷尬?”


    咚!


    咚咚!


    心跳死灰複燃,猶如野火燎原般,轟的一聲響起。


    小強這迴依舊被掐爆,不過這迴是林九。


    惡心的觸感突然打散了他的思緒。


    臉紅得能滴血的林九,來到水缸前,洗手的同時,順便給自己降降溫。


    靜之見他居然用起了物理防禦,於是咬咬牙,發起了大招。


    她坐了下來,背著樹,麵對著他們,下巴微微仰起45角,看著湛藍的天空,開始搞起了青春疼痛文學。


    她的聲音輕得仿佛一陣清風,林九卻依舊豎著紅到透明的耳朵聽著。


    “林兄,我這一生遇到了很多人,他們如同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暗,又稍縱即逝,最終隻能淪為一抹煙灰,被風吹走。”


    “而我,煢煢孑立,孤身一人行走在這個世界上,宛如一縷無根的清風。”


    “而你,如同北鬥,閃耀了我灰暗的內心,也如搖動的樹葉,證明我曾經來過這裏。”


    “林兄,你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


    水瓢哐當一聲,又迴歸了土地的懷抱。


    林九的褲腿也被濺濕了。


    他同樣無暇理會,隻是抬頭看著在陽光中,她明明滅滅的側臉。


    她這是……對他掏心掏肺,說心裏話了?


    她對他這般信任,他怎可滋生出那樣的想法。


    剛剛前麵說的那幾句,他可以當做玩笑話聽聽,後麵這段掏心窩子的話,他卻怎麽也忽視不了。


    林九的心糾結萬分,又疼又脹。


    最終還是捏緊拳頭,緩緩閉上眼睛。


    不過幾秒,睜眼看她,眼裏已是一片清明。


    隻有深入手心的指甲暴露出了他的情緒。


    “林弟,既然如此,七月十八,你我……不見不散。”


    靜之:喵喵喵???


    是不是哪裏不太對勁兒??


    怎麽又說迴這個了。


    她的表情微微一僵,卻被林九抓了個正著。


    他手心緩緩放鬆,她…對他也有一點意思,所以不想結拜的吧?


    作為長者,他更應該扶正她的人生走向,而不是將她拖入深淵。


    拳頭猛地又攥緊,林九下定了決心。


    林弟,對不住了,你對我的這份情,為兄,會牢記於心。


    看著臉色平淡下去,甚至又坐下來開始剪紙的林九,靜之怒極反笑。


    好好好,盔甲這麽厚,完全打不動是不是。


    那就嚐嚐我這招連環炮!


    旁邊的小海翹著二郎腿,看似剪紙,其實非常想嗑瓜子,耳朵豎得比他師父還尖。


    這會兒看著消失在樹上的靜之,他還覺得有些可惜。


    突然,噠噠噠踩梯子的聲音響起。


    一個腦袋從圍牆上方升起。


    靜之拿著她的望遠鏡死死鎖定林九,一張巧嘴開始不停輸出:


    “阿九,我想住進你的心裏,沒有鄰居的那種!”


    “請你認真像風學學,怎麽往我懷裏鑽!”


    “怎麽樣才能快速得到你?甜言蜜語?還是畫著八卦的麻袋?”


    “噗!”小海憋不住了。


    這句好。


    他默默拿出小本本,開始記下這些好詞好句,以後等他找媳婦的時候,說不定能用上呢?


    林九紅著耳根子,默默看了她一眼。


    “七月十八。”


    她不甘示弱:


    “你昨晚打的不是我的臉,你打動了我的心!”


    林九:“七月十八。”


    靜之氣勢磅礴:“你點燃了我心裏的火,你猜是什麽火?是林九沒有你我怎麽活!”


    林九:“七月十八!”


    靜之氣勢銳減:“我身體很好,可以扛米袋子,就是扛不住想你。”


    林九:“七月十八。”


    靜之心如死灰:“我有兩個心願,一個是在你身邊,一個是你在身邊。”


    林九:“……七月十八。”


    林九猶豫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句話,悄然打動了他的心。


    靜之:“林兄,我……”


    林九突然又支楞起來了,搶先一步說:“七月十八!”


    靜之被他一打斷,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


    不是,大哥你露頭就秒啊,一點都不講武德。


    “我想說……”


    “七月。”


    “我想……”


    “十八。”


    “我……”


    “七!!”


    “嚶……”


    露出的頭漸漸縮了迴去,不一會兒,傳來她搬走梯子的聲音。


    小海筆杆子一停,有些遺憾的看著手裏的“名言警句”。


    唉,他師父幹嘛呢,嘴這麽快幹嘛哦。


    他覺得他再多寫點就能裝訂成冊,拿出去賣了嗷。


    “師父,我看她好像喜歡……”


    “住嘴!”林九冷著臉怒斥,他轉迴頭,認真的看著手裏的剪刀。


    哢嚓一聲,剪掉了無用的紙張邊緣。


    “以後,不許再提這兩個字。”


    林弟,對不起。


    我不得不這樣。


    你的紅繩,終究不應該栓在我這裏。


    為兄,幫你剪掉了。


    別恨我。


    算了,你恨我吧。


    畢竟,恨比愛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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