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之下,雲熠的手指緊緊掐在掌心,臉上卻什麽情緒也不顯,反而顯得有些雲淡風輕。


    如果方喆在這裏,肯定知道,雲熠表情越是什麽也看不出來,越代表著他如臨大敵。


    在大敵麵前,雲熠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所以,雲熠麵對男人狀似老熟人的招唿時,沒有做出任何迴應,隻是淡淡地、平靜地看著他。


    良久,男子見雲熠沒有意料之中的反應,隻能繼續道:“我很好奇,你跟子慕予,到底是什麽關係?”


    雲熠唇角挑起:“你猜。”


    “我知道,她不是神皇的女兒。”男子的目光死死攫住雲熠,似乎在審視雲熠對這個結論的態度。


    雲熠眉毛微抬:“啊?她不是嗎?”


    “她看不了莊穹留下的筆記。所以,我說,她不是。”男子緊緊盯著雲熠。


    “啊!原來她不是。”雲熠的眉毛沉下,神色依然冷淡。


    “子慕予不是莊穹的女兒,而是你的女兒!”男子突然道,目光驟然鋒利幾度。


    雲熠的指甲掐進掌心肉,麵部表情卻依然精準控製:“她是不是我的女兒,這個世界上,你最清楚不是嗎?”


    男子眼睛輕微一眯。這個動作,其實很小,也隱蔽。


    可是雲熠袖口下的手驟然鬆了,眼角魚尾紋淺淺夾起,幾乎失笑:“原來你不知。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男子神色一滯,暗暗心驚。


    怎麽就暴露了?


    難道自己,理應知道子慕予到底是不是雲熠的女兒?


    可是,他不知道啊。


    雲熠見男子的反應,更是放聲大笑起來。


    他從來沒有這麽笑過。


    這種笑,並不是單純的大喜。


    夾雜著譏諷和不屑。


    雲熠笑止,臉上滿是冷意:“你是不是知道這世間萬物,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子慕予是誰?”


    男子怒色上湧,從流蘇樹下站起:“說!我是誰?你為何要封鎮我在六伏人墓?!子慕予是不是你們找來對付我的人!”


    雲熠神色愈加玩味:“「你們」?指誰?”


    “你和公孫日月!”男子道。


    雲熠冷哼一聲:“公孫日月這種鼠目寸光之輩,怎可與本神相相提並論!”他的目光冷如冰錐,“你本該待在你該待的地方,為何跑出來找死!”


    雲熠雙袖鼓起,一掌劈出。


    一道如白刃的氣機朝男子撲來,男子卻麵不改色,等淩厲氣機迫至身前,胸口才自動內塌,化力於無形。


    倒是那棵流蘇,花被震落不少。


    子慕予那條氣海雪山之柱,也發生了震動,有些冰屑簌簌落進黑色光圈裏。


    “你裝什麽?我既走出了六伏人墓,你能奈我何!”男子彈了彈身上的落花。


    雲熠看了看光柱,微青著臉道:“我能劈出第一個六伏人墓,便能劈出第二個!”


    “對子慕予,你舍得嗎?”男子冷笑道,“雖然我不知你們的關係,但看你剛才見她受傷時的著急勁,肯定做不到讓她萬世遭到鼠噬之苦。”


    雲熠心底一寒。


    子慕予受傷得不是時候。


    若子慕予沒有受傷,他定不會因為心神大亂而提前露了馬腳。


    現在最麻煩的還不是這個。


    “無論我跟子慕予是何種關係,你隻需要知道一點:這個世間隻有我知道你是誰。相信我,若我死了,或者以後還發生這種子慕予遭人欺負的事,你會比孤魂野鬼還可憐。”


    一個人,無論是何種存在,若不知來路,不知歸去,會瘋掉的。


    特別對已經可以無視時間的存在來講,這種痛苦愈甚。


    每種生命,都被某個超離的存在定義了某些生存價值。


    而這些生存價值,衍生了某種本能。


    而這些本能,多多少少都與繁衍或傳承有關。


    比如蜜蜂采蜜。


    比如蝴蝶飛舞。


    比如屎殼郎滾糞。


    比如人類異性之間的生理吸引。


    當某種生命,失去了繁衍的欲望,離滅絕不遠了。


    可對於男子來講,繁衍已經無望。


    所有的存在價值,便隻能壓在傳承上。


    可若不知來處,如何傳承?


    所以,雲熠這麽說,算得上是蛇打七寸,正中靶心。


    男子嗤嗤一笑道:“你真的覺得,這麽威脅我,對子慕予有好處嗎?”


    “你裝什麽?”雲熠將男子剛才說過的話原路拋了迴去,“若你真能對子慕予做什麽,你會像喪家之犬一樣坐在這棵破樹下?你與子慕予已經共用了一個靈墟識海,你當我是瞎的?”


    男子看向子慕予那根氣海雪山之柱,心底有些暗淡,但臉上不顯:“那也有強弱之分。我可以徹底把她吞掉的。”


    “你若有這個本事,來,吞一個我看看。”雲熠道。


    男子露出一絲苦笑:“現在自然是不行。但不代表以後不行。”


    “以後?誰吞誰還不一定。”雲熠寒聲道。


    男子神色微陰,不知想到什麽,臉上明暗不定:“公孫日月想做什麽,我能猜出個大概。不過就是想誅殺你雲熠罷了。你雲熠想做什麽呢?”


    雲熠唇角再度挑起:“你猜。”


    “你這個態度合適嗎?雖然我暫時無法對子慕予做什麽,可是,我可以在某種場合不做什麽。你看子慕予才什麽水平?金丹期。沒我的幫助,別人要虐她,輕而易舉。”男子道。


    雲熠負手:“你保子慕予十年平安。十年期到,我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男子眸光一閃:“要是十年期限未到,你已經死了呢?”


    “那就是你運氣不好。”雲熠冷冷瞥了男子一眼,揮袖轉身就此消失在這片流光星海。


    雲熠的手從子慕予額頭抽離。


    他看著子慕予微皺的眉頭,想伸手過去給她抹平,可是他忍住了。


    往後,一定要更小心。


    隻要他將自己藏好,子慕予便是安全的。


    留給慕予十年時間,應該夠了。


    ……


    ……


    先神洲唯一沒有被海洋圍繞的陸地邊界,白澤。


    草廬。


    “你說什麽?神皇魂身被雲熠這賊子鎮在鳳凰坳墳山上?!”白澤之主無憂滿臉愕然。


    “不錯。”子明點點頭。


    “所以,你把子慕予帶到鳳凰坳,也是計劃好的。”無憂道。


    子明看著院子外不舍晝夜嚐試要在這片荒涼之地種出菜蔬來的蘇柔,並沒有否認。


    “我想,莊穹的魂神大概率是逃出來了。若我沒猜錯,現在他就藏在子慕予身上。”子明目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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