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日復一日地忙碌著,蒲煬進步太快,不過三月,功德便又往上累積一層,陰官大都樂得逍遙自在,也懶得管別人如何,但少部分人卻坐不住了。


    無他,他升得快,就有人升得慢,懷恨在心的人總想給這位初來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苦頭吃,原本顧及他背後有位手段毒辣的燕始祖,可慢慢看下來似乎兩人關係並未如傳言般好。


    隻要不是那般好,辦事就簡單多了。


    。


    蒲煬這次被分管的地方是西方遼塗的密林,少有人住,一隻作惡多端的黑熊煞物殘殺百姓後藏匿至此,許久不見蹤跡。


    這個案子算是個大案,密林兇險,煞物又道行高,本不應由蒲煬一個不過無常獨自完成,可中間不知出了什麽差池,竟真完全交給了他。


    陰司下了昭令,蒲煬也就接了。


    他離開陰司之時燕北聲正在北方有要事辦,他想了想還是未托人帶話,隻是如往常般留下張字條,輕裝上路,趕往遼塗。


    遼塗西靠玉霖山,地處山隘穀脈,錯綜複雜,而密林更是延綿不絕,極其危險,一般極少有人踏足。


    這地方雖是藏匿的好地方,可並非常駐之地,無人少糧,依照那極惡煞的心性,撐不過半月。


    蒲煬心裏有了主意,往山腳各處布好精密盤結,將整座密林全部籠罩其中,又在出口設好關隘,那煞物隻要露了頭,自己便定能察覺。


    他在道觀中尋了處地方,靜坐等待,果然,不過八日,那兇煞便耐不住心性,想要悄然離開,蒲煬幾乎在同一時刻察覺,同煞物鏖戰兩日,最終在幻境中將其捉拿。


    可他捉到這煞物後卻發現了個問題,它祟骨沒了。


    祟骨乃是煞物支柱,若是這東西沒了,對煞物本身並無影響,最關鍵的,是它不能入陰司之庫。


    密林危險重重,蒲煬權衡之下並不打算再往裏深入,一份功德而已,沒了便沒了,再掙就是。


    可臨走之時,他突然接到陰司快訊,說是這隻煞物竟是陰司通緝懸賞多日的目標,那祟骨非要不可。


    蒲煬留了個心眼,往北方傳了道密信,自己便進了密林。


    這地方往裏,幾乎沒什麽百姓的足跡,隻有野獸廝打與行進的痕跡,蒲煬一個死人,當然不怕這些東西,隻是上了山腰,發現這裏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這裏有個窩巢,應是野獸聚居之地,可出乎意料地,蒲煬在洞口發現了一小節骸骨。


    屬於人的骸骨。


    本是荒蠻之地,一截骸骨出現得離奇,何況這還是塊心骨,是肉體凡胎最重要的地方。


    蒲煬將那骨頭打量一番,猜測這人死於此地三年有餘。


    何人會命喪這荒山密林?


    他思索一陣,翻出生死簿遼塗的位置,直指三年前,卻是一片空白。


    要麽這人是死後被扔在這個地方,要麽,就是這人還活著。


    若是無了心骨還存活於世……


    蒲煬隻能想到一種情況。


    他收了生死簿,將骸骨拂在袖中,又進窩巢看了一番。


    這窩巢洞口不大,裏麵卻空曠,四周皆是石壁,上方有石縫,日光打下來,正巧落在中央的石床上,鋪著新鮮的野草,不見活物的痕跡,煞氣卻沖天。


    蒲煬坐於石床上,手中液了張符,他將符紙隨手貼在床壁,隱隱地,聞見一股藥香,味微,味苦而酸。


    他靜靜闔上眼,等了片刻。


    隻見那藥香愈加濃厚,不過瞬息,蒲煬驀然睜眼,長指稍抬,一張泛著藍色水光的符紙便飛了出去,卷著潮濕的冷風直奔洞口,然後輕飄飄打了個轉,貼在了牆壁一角。


    沒有煞物,蒲煬走近,看見方才符紙粘住了又一塊骨頭。


    細而長,顏色發白,像是新骨。


    更出乎蒲煬意料的是,這一塊應當也是心骨。


    真是見了鬼了,今日見著的心骨比蒲煬先前一個月都見得多。


    他抬手拿起那塊骨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又聞見了那股淡淡的藥香味,帶著幾分莫名的熟悉,細想又好似巧合。


    這並不是個好徵兆,蒲煬將心骨收進去的時候心想,窩巢裏住著的那煞物定然不是善類。


    是以蒲煬就這麽霸占著窩巢不走了。


    蒲提行使藝高人膽大,鳩占鵲巢這套玩兒得相當熟練,守株待兔,大抵走的是請君入甕的路線。


    他布下陣,當晚卻並沒有等到窩巢的主人,夜半三更,遼塗幾聲狼嚎,蒲煬入夢之時,又聞見那股香氣。


    意識逐漸渙散,沉沉入海,連同最後一根神經也變得恍惚,一陣耳鳴,是入幻的前兆,與此同時,蒲煬終於想起這股藥香源自何物。


    這是白芍。


    蒲煬此次的夢境隻是一件小事。


    那應當是比現在更晚的一些時候,冥域的侯月鮮有地開了花,人間四月將近,蒲煬懶散地躺在樹杈上,手裏把玩著羅盤,視線朝著東方——那是自獄府歸來的方向。


    遠遠地,蒲煬瞥見一抹艷紅,下一瞬,他整個人便坐正了些,將手心裏的羅盤握緊了,邊緣的稜角硌得人發疼。


    但蒲煬並未開口,隻是等著那人走近,才恍若不經意地垂眼,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迴來了?」


    冥域無邊無際,少有艷色,來來往往這麽些年,也隻有一人穿得紅衣,張揚慣了的燕始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上麵的蒲煬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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