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封絳頓了頓,「然後當然是提醒你,白瑪隻是用來結血契的第一步而已,你還得找到一雙金環,和一個心甘情願為之付出性命的人。當然,你也得保證,在傅將軍一定會喝下引子的苦血並知道你是用這種法子給他續命後,不會恨你。」


    「他不會,」祁禛之平靜地說,「因為,要做他引子的人,是我。」


    封絳瞬間一錯愕。


    時至今日,祁禛之早已放棄了一切所謂能救傅徵的藥石,他不再相信祁敬明,不再相信可能會來但又可能不會來的清雲縣師叔,他現在隻相信他自己。


    隻有他,才能救傅徵。


    因為,他要吃下白瑪,要做結血契的引子,要讓傅徵喝下他的苦血,要與傅徵一起戴上金環。


    然後,他會在傅徵油盡燈枯前結束自己的性命,並為傅徵獻上自己的餘壽。


    「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祁禛之笑著說,「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我早就做完了我該做的一切。現在,祁家已經平冤昭雪,流落在外的族中子弟也悉數迴了長亭,而等我那侄子長大成人,他便可以承襲本該屬於他的威遠侯爵位,而不是被我這個小叔平白占著。至於四象營和虎符軍印,那本就不屬於我,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它隻有在召元的手中才能真正發揮震懾四境之威能,我不過是代行其事。等召元好了,他自然還是四境主帥。」


    封絳張了張嘴,沒料到祁禛之的謀劃竟是這樣,他訥然道:「那,那傅將軍怎麽辦?他又不是羅日瑪皇後那樣無情的人,也不是先帝那樣冷血的怪物,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接受你的命?還有你長姐,若是她知道了……」


    「那都不重要,因為你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直到……」祁禛之抬起了嘴角,「直到我為他而死後。」


    封絳噤了聲。


    「或許到那時,他就會真的原諒我了。」祁禛之輕輕地說道。


    他沒有給封絳說服自己放棄的機會。


    因為就在兩人這場不算愉悅的交談尚未結束時,總塞忽然送來戰報,稱一小股胡漠騎兵出沒於南朔城附近。


    到了這日下午,聞簡又遣使追到了灤鎮驛舍,要祁禛之速速迴總塞領兵應戰。


    急報送來的時候傅徵還沒醒,他正安安靜靜地睡在床上,唿吸平穩又清淺。


    祁禛之則坐在床邊縫補衣物,如今祁二郎的手藝已經勉強說得過去,不再像以前一樣,縫出來的針腳好似一條大蜈蚣。


    「二哥,該走了。」白銀小聲說道。


    祁禛之「嗯」了一聲,卻坐著沒動。


    祁敬明嘆了口氣,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呢,不會有事的。」


    見祁禛之不答話,她又補充了一句:「封絳和唿延格也跟著呢,能出什麽事?放心,沒準等打完這一仗了,正好能趕上上元節。」


    祁禛之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他俯下身,當著自己阿姐和候在不遠處的親兵以及封絳、白銀等人的麵,虔誠地在傅徵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等我……迴來。」他說道。


    隨後,祁禛之站起身,拎起了掛靠在一邊的長槍。


    傍晚,傅徵悠悠醒來時,祁禛之已一路快馬加鞭迴到總塞,帶著大軍開拔向北了。


    「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傅徵茫然問道。


    「剛過午時。」祁敬明迴答。


    傅徵有些懊惱:「怎麽沒叫醒我呢?」


    祁敬明故意道:「他看你睡得正香,沒捨得叫。」


    傅徵眼神微閃,似乎因祁敬明的話而倍感尷尬。


    祁敬明揚了揚眉梢:「傅將軍居然害羞了!你與我家二弟沒羞沒臊這麽多天,現在居然知道害羞了。怎麽樣?要不要嫁到我家來做……」


    「祁大夫人!」傅徵急忙叫道,「祁仲佑沒譜,你怎麽和他一樣不著調?」


    祁敬明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時,白銀端著一碗藥從屋外顫巍巍地走來,他覷了一眼傅徵的臉色,小聲說:「將軍,藥熬好了。」


    祁敬明隨口問了一句:「今日怎麽這麽早就把藥熬出來了?」


    白銀卻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戰戰兢兢地迴答:「因為,因為小廚房燒水早,驛舍,驛舍還要供給著其他客人,所以……」


    「你緊張什麽?」傅徵奇怪道。


    白銀慌慌張張地解釋:「我沒有緊張,我隻是不小心被藥燙到了手。」


    傅徵似乎並沒有為此而多心,他從床上直起身,迴答:「把藥放在桌上吧,等涼些了,我再喝。」


    白銀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照辦道:「是。」


    祁敬明更不會為此而多心,她站起身,收起了迎枕和針袋:「走,白銀,跟我去街上瞧瞧,看看這灤鎮的藥房裏有沒有賣藏紅花的。」


    白銀仿佛還想說什麽,他看了看傅徵,又看了看桌上放著的那碗藥,但最後,這個忸怩的少年人也隻憋出了幾個字:「將軍您記得喝藥。」


    傅徵點了點頭。


    屋中重歸寧靜,房樑上時不時傳來幾聲瓦片輕響,大概是跑走了一隻貓,又大概是愛走窗的十三羽死士在來來迴迴。


    傅徵聽了半晌,也沒聽出到底是貓,還是那兩位他熟悉但又不是那麽熟悉的十三羽死士。


    「將軍?」正在傅徵思索時,在屋外徘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的人終於吱聲了,封絳從窗底探進了小半個腦袋,禮貌地問道,「我能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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