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斟酌著迴答:「二哥,那是因為將軍在乎你。」


    「在乎我?」祁禛之霍然起身,「他哪裏是在乎我?他是不在乎他自己!」


    眾人被威遠侯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就連已慣常處變不驚的封絳都跟著哆嗦了一下,他拉了一把唿延格,兩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轉身走窗,慌不擇路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白銀卻不長眼色地要勸:「二哥,將軍神機妙算,肯定算到自己絕不會死在『鬼將軍』手裏,所以……」


    「他神機妙算個屁!」祁禛之怒極,「他就是想拋下我一死了之,就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換慕容嘯的命,和他同歸於盡!傅召元,他壓根就不在乎我,他在乎的是如果我死了,這偌大一個四象營又該誰來管!他心裏何時有過我?」


    「好了!」祁敬明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用還沾著傅徵血的手指向祁禛之,「你再叫大聲些,就能讓全天下都聽聽你多有出息了。」


    祁禛之終於閉上了嘴,他抬腳一踹方才祁敬明坐過的矮凳,又揚手打翻了桌上的燭台。


    祁敬明沉著臉:「給我扶起來。」


    祁禛之磨蹭了半天,到底還是聽話照辦了。


    這時,方才走窗離開的封絳又走窗迴來了,他一笑,說道:「對了,祁二公子,剛剛忘記告訴你了,我手上的那副蠱圖還依舊亮著呢。」


    祁禛之目光微動,終於意識到了傅徵為何要與慕容嘯纏鬥那麽久了。


    他是為了子蟲。


    倘若母蟲一死,蠱圖就會暗下,隨之,由這母蟲所生的子蟲也會跟著死去。


    可是,中了蠱的人終身無解,將與那條潛埋於身體中的蟲子相伴而生,除非身死,子蟲才會現身,而子蟲一旦死亡,那中了蠱的人自然也無法活命。


    慕容嘯的母蟲有天下之子,那麽,倘若這有天下之子的母蟲與「鬼將軍」一起焚於大火呢?


    ——所有被種了子蟲的金央族人、灤鎮百姓、天奎城民,都會跟著一起死去。


    所以,傅徵的心中的的確確沒有祁禛之,因為他的心中也沒有他自己,這是一個早就不想活的人。


    他大概,隻愛這個天下和天下的黎民蒼生。


    「二郎,」祁敬明拉了拉逐漸平息了怒火的祁禛之,輕聲說,「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麽事?」祁禛之強行平心靜氣地問道。


    祁敬明剛要開口,卻忽然被床上本在昏迷的人拉住了手,二人就見傅徵慢慢睜開了眼睛。


    「祁二公子。」他開口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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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嘯:想瘋就瘋何嚐不是一種不瘋~


    第91章 無能狂怒的祁二郎


    祁禛之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可今日,當他坐在傅徵床邊,看著這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病秧子時,祁禛之就變成了沉默寡言的人。


    他一言不發,惜字如金,好似在修什麽閉口禪,哪怕傅徵去拉他的袖口,他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你怎麽了?」傅徵倚在靠枕上,輕聲問道。


    祁禛之雖然不說話,但卻死死拽著傅徵的袖口不撒手。


    「毒都解了嗎?」傅徵接著問道。


    祁禛之把視線投向了別處。


    「以後再行軍打仗,斷不可那樣輕敵了,若是你有什麽三長兩短,四象營可怎麽辦?更何況,現在陛下還年幼,正是……」


    「他年幼和我有什麽關係?」祁禛之終於聽不下去了,他看向傅徵,忍不住質問道,「為什麽要捨命救我?」


    傅徵先是一頓,隨後理所當然地迴答:「慕容子吟想要通過這樣的法子把我帶去金央,好讓我替代他成為真正的天命之人,而我……我無父無母無親無友,這樣做能救你,我為何不去?」


    祁禛之叫道:「什麽叫做無父無母無親無友?若你無親無友,那我又算什麽?傅召元你告訴我,我算什麽?」


    傅徵不說話。


    祁禛之再問:「在你的心裏,除了四象營和皇帝,還裝著什麽?除了那些被捲入其中的百姓,還裝著什麽?可有半分是給我的?」


    傅徵目光一閃,似乎想迴避這個問題。


    祁禛之卻不依不饒:「傅大將軍,你可真是無私,可真是慈悲為懷,可真是悲天憫人。你在乎四象營,在乎皇帝陛下,所以我不能死。你在乎那些被種了子蟲的百姓,所以你可以死。傅大將軍,你心裏到底有沒有……」


    「我心裏有你,」傅徵打斷了祁禛之,「你是威遠侯,是四象營的主將,也是……我心裏當然有你。」


    祁禛之怔了怔,凝望著傅徵半晌沒說出話來。


    傅徵也那樣看著他,神色坦坦蕩蕩,仿佛問心無愧。


    「他在敷衍我。」祁禛之在心底默默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把話藏在最深處不敢講出口的人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想問的是,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你自己。」


    傅徵一愣,不說話了。


    兩人就這麽沉默對坐了許久,祁禛之忽然替傅徵拉了拉被子,他鬆開了傅徵的袖口,並在其中發現了一截線頭。


    「長姐說你嗆到了煙塵,要少講話。」祁禛之邊理線頭,邊說道。


    等理完了線頭,這人立刻站起身,仿佛是逃命一般地離開了這間小小的帳子。


    他一路走向總塞,對迎麵而來向自己問好的將士們置若罔聞,隨後,忽然覺得鼻酸眼澀的威遠侯匆匆步入了那座剛剛修繕完好的烽火燧,又悶著頭上了最高處的牆垛,這才在深冬唿嘯的烈風中尋得了一絲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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