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塞烽燧上,聞簡正在焦灼不安地踱步。


    吳琮帶著幾份戰報,匆匆趕來:「副將,不過一天時間,胡漠人已越過了數個北衛舊城,怕是明日就能逼近天浪山下。」


    聞簡麵色凝重:「明日……」


    吳琮展開地形圖,直接鋪於城垛上:「副將,若是今夜能有一股主力軍,在南朔城攔下馭獸營,或許能拖住胡漠大軍的腳步。」


    聞簡眉頭緊蹙:「少帥現在如何?」


    聽到聞簡提起孟寰,吳琮不由沉了口氣:「軍醫說少帥急火攻心,現在還沒醒呢。」


    「傅將軍呢?」聞簡又問。


    吳琮沉重地搖了搖頭:「沒有消息。」


    聞簡掐住眉心,欲哭無淚。


    他記得,當初孟老帥把他留在孟寰身邊,為的就是他善左右逢源,能中和孟寰那副硬撅撅的驢脾氣,可不是為的他能用兵如神、百戰百勝。


    但如今,偌大一個四象營,竟全落在了聞簡頭上,這內憂外患,於他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副將,」這時,一個不是太熟悉的聲音在聞簡身後響起,「如果可以,我願意帶兵去南朔城。」


    聞簡迴頭,就見祁禛之站在自己身後,他冷靜、鎮定,臉上看不出懼色,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從容。


    「聞副將,我跟在傅將軍身邊,粗略地學過一些排兵布陣的皮毛,還研習過賀蘭鐵錚的兵法,若是無人願往,我可以去。」祁禛之說道。


    聞簡有些為難。


    「我和白參謀一起去!」吳琮也跟著叫道,「賀蘭鐵錚怎麽了?當年不照樣是四象營的手下敗將?」


    聞簡一咬牙,終於決定替孟寰做一次抉擇,他提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即刻為你點兵!」


    傍晚,暮色將沉。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總塞閘門升起,披掛整齊的四象大軍踏著一場瓢潑大雨,出征了,


    本該是暖意融融的春日,塞外卻一片肅殺。


    祁禛之迴頭看向天浪山山尖,在那裏,掛著一彎藏在陰雲之下的勾月。


    傅榮在淩晨驚醒,他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的傅徵和斜靠在一邊的問疆,隨後,又看到了一張用麻絹紙寫的長信。


    「召元?」傅榮失神叫道。


    兩人在昨夜找到了一處舊驛舍,勉強落腳。傅榮按照傅徵所說,放出了隨身攜帶的信煙,以此告知畢月烏下的八位主將、七位騎督下一步動向。隨後,他又執筆寫下了一封長信,將信用驛舍中僅剩的兩隻訊鴿,分別送往四象營和二十四府。


    等做完這一切,他方覺頭腦發熱,四肢發軟。


    「好些了嗎?」傅徵起身,走到傅榮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有迴信?」傅榮詫異道。


    「是。」傅徵點了點頭,「四象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傅榮的眼中緩慢地聚起了一團光,他伸手抱住傅徵,悶聲道:「召元,對不起。」


    傅徵難得沒有推開他:「不必說這種話。」


    傅榮仰起頭,看著傅徵蒼白的下頜:「那你……能親我一下嗎?」


    傅徵微微一動,卻被傅榮抱得更緊了。


    「就一下,好不好?我已經,已經沒機會了……」傅榮幾近哀求。


    傅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掰開了傅榮纏在自己腰間的手。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淩亂的馬蹄聲,有人來了。


    正當午時,先遣斥候來到了祁禛之馬前,稱在南朔城中尚未發現胡漠人的蹤跡。


    祁禛之和吳琮對視了一眼,點頭道:「小心行事,隱匿行蹤。」


    「昨日總塞來信,說不止一夥叛軍往南朔城而來。」吳琮憂心道,「我……有點害怕。」


    「不怕,」祁禛之唿了口氣,「交戰之際,誰也不能害怕。」


    他看向吳琮還略顯稚嫩的麵龐:「你比我從軍日子長,應當上過戰場。」


    吳琮看了一眼緊隨其後的高寬,低聲道:「祁二公子,你我出身高門大戶,就算上了戰場又能如何呢?其實,我從未親手殺過敵。」


    祁禛之握緊了手中的長槍,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傅徵曾說,你要去做那名不見經傳的最底層,和我這些泥腿子們一起,用生生死死堆砌起名將的功績簿。


    名將的功績簿……


    祁禛之迴過頭,看向追隨他出征的將士們,輕輕地咬了咬牙。


    人總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一夜長大,然後恍然意識到自己過去其實早已在無知無覺中見過自以為不曾望見的天日。


    一股腥風襲來,是馭獸營的味道。


    趙文武趕到南朔城時已近傍晚,隨他一起的,是天奎要塞中所剩不多的二百鎮戍兵。


    其中有被畢月烏收攏的親信,還有更多不明所以,自以為自己順應天道的無知小兵。


    祁禛之過去的同袍張雙也在其中。


    前些日要塞一戰,張雙傷了一條腿,他本該留在要塞中休養,卻被驟不及防揭竿而起的畢月烏帶去了南朔。


    南朔城下,張雙腿傷難捱,他忍得辛苦,但心裏卻很安穩。


    直到……


    直到撞上了祁禛之手下的四象營。


    天奎、天心、天尾、天氐四總塞鎮戍兵齊聚,加上虛虛湊了五百人的冠玉府兵,就這麽迎麵對上了原本應當並肩而戰的四象大營。


    白天,祁禛之剛與馭獸營先遣軍交過手,將士們正疲憊不堪,誰知又在天將晚之時,遇到了畢月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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