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雍下身血肉模糊,屁股和大腿被獄卒打得皮開肉綻,最裏層的褻褲黏在腐爛的肌膚上,輕輕一翻動,皸裂的口子便會冒出汩汩膿血。


    他醒來時察覺到身邊有人正在為自己處理傷口,於是哼唧了兩聲,說道:「輕點。」


    「可是,得把壞死的肉剪掉才行,忍一忍吧。」傅徵迴答。


    王雍一個激靈,從昏沉中瞬間清醒,他誠惶誠恐道:「哎喲,主上啊,這這這,這怎好勞動您來做這種髒活?」


    傅徵一手舉著蠟燭,一手拿著鑷夾,很穩當地拎起了誰都不敢輕易去碰的褻褲,丟到了床頭的托盤中:「這屋裏頭的哪個人有本事給你清洗潰爛成這樣的傷口?」


    王雍紅著一張臉:「主上,您真是折煞小的了。」


    傅徵嘆了口氣:「應當怪我沒有保護好你們,也不知杭六杭七怎麽樣了。」


    王雍喉頭一哽,好似胸口堵了塊千斤重的大石頭。


    「主上。」他輕聲叫道。


    「怎麽了?」傅徵好心問道,「是太疼了嗎?」


    王雍把臉埋進了枕頭裏:「都是小的的錯,小的既然跟了主上,就得全心全意服侍主上,不應當還念著敦王殿下,如今差點害了主上。」


    「不必說那些,都過去了。」傅徵放下鑷夾,用綢布輕輕擦了擦傷口處淌下的濃水,「你先在這裏躺著,我去問侍衛要些傷藥來。」


    祁禛之還等在門外,他負手立於院中,身沐皎潔月光,顯得愈發不近人情。


    傅徵站在門邊,小聲喊道:「仲佑?」


    祁禛之轉過身。


    「我房裏沒有裹傷用的藥了,你能不能幫我尋些來?」傅徵問道。


    祁禛之看了一眼他還沾著血的手和袖口,偏過頭:「少帥不許那賊人治傷。」


    傅徵皺了皺眉:「不許人治傷,那人豈不是會死掉?」


    「死掉就死掉,」祁禛之漠然道,「被他亂棍打死的人還少嗎?」


    「仲佑……」


    「不許那麽喊我。」祁禛之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傅徵的話。


    傅徵怔了怔,隨後垂下雙眼,拱手道:「祁二公子,王雍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他年紀不小了,若是今夜傷口發炎,我怕他捱不過去。」


    「傅將軍對手下人倒是很慈悲,」祁禛之輕笑一聲,「對旁人可卻未必。」


    「祁二公子,我真的不是有意……」


    「傅將軍是否有意不用和我講,」祁禛之冷冷丟下一句話,「我不是很想聽。」


    第47章 不告而別


    不等天亮,王雍便渾身滾燙,不時胡言亂語。


    傅徵束手無策,他守在王雍身邊,聽著他稀裏糊塗的夢話。


    這老頭兒時而想起多年前自己伺候敦王時的舊事,時而又夢見身陷察拉爾鹽湖時的苦楚。他逐漸很難清醒,嘴裏隻顧念叨著讓傅徵伺候他,實在太不合禮數了。


    傅徵聽得心裏發堵,他深吸了一口氣,叫來白銀,囑咐他照看好王雍,自己則提著劍出了門。


    白銀一路追到外麵:「將軍,您要做什麽?」


    傅徵不答,直衝那兩個守衛而去。


    守衛一見傅徵,下意識抬手要攔,誰知傅徵直接拔劍出鞘:「虎符軍印還在我的手裏,敢攔我,你們是打算造反嗎?」


    那兩個小兵不知跟了孟寰多少年,麵對真正的四境總帥竟油鹽不進,聽傅徵這麽說,他倆後撤一步:「將軍,若是您真想走,就從屬下的屍身上踏過去吧。」


    傅徵臉上露出了一個過去從未有過的輕蔑笑容,他手腕一轉,把問疆橫在了自己頸間:「既然我活著走不出去,那等我死了,你們少帥自然就會把我抬出去了。」


    白銀大驚,撲上前叫道:「將軍,您不要尋短見啊!」


    那倆小兵萬沒想到傅徵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自然,也不認為傅徵真的會動手,他倆對視了一眼,迴道:「將軍您不必威脅屬下,屬下也隻是聽令行事。」


    傅徵嘴角微抬,麵色卻忽地一沉。正要拚了命去奪劍的白銀就見血光一閃,問疆的劍刃已劃破了他那蒼白的脖頸。


    「將軍!」原本以為傅徵隻是說說而已的小兵頓時麵無人色。


    傅徵的手卻停住了,他笑道:「讓開。」


    這倆小兵再也不敢耽擱,當即顫顫巍巍地起身,讓出了大門。


    淩晨街市冷清,傅徵一路縱馬,趕到了天奎要塞外。


    風中有一股腐朽的惡臭氣,引得無數禿鷲終日盤旋不去,在堡壘上投下道道不詳的陰影。


    傅徵仰起頭,看向了陰沉沉的天。


    低矮的黑雲下,天關要塞宛如一座能吞噬萬物的巨獸,威壓在渺小之人的顱頂,讓匆匆來往的過客皆俯首低眉,不敢大聲言語。


    也正是這時,傅徵看到了兩顆掛在門樓下的血頭,它們輕輕地晃動著,吸引著骯髒的蟲蠅和腐蛆。


    「是你自己要來的。」不知何時,孟寰站在了他的身後。


    可傅徵卻一動不動,狀若未聞。


    「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麽對待海來阿依的嗎?」孟寰笑了一下,「你砍下了她的頭,當做禮物,送給了千猗首領。當時我苦苦哀求你不要那麽做,卻被你按在中軍帳外,打了十五軍棍。召元,你說,這是不是天道好輪迴?」


    孟寰所說的是當年他隨四象營南下剿匪,傅徵在他身邊發現女細作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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