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漸晚,刑室中的慘叫聲也漸漸趨於寧靜了。


    杭七垂著頭,靠牆坐在潮濕黏膩的地板上,嗤嗤地笑著:「畜生,孟伯宇你真是畜生!」


    孟寰捧了杯茶,正慢慢地飲著:「少罵兩句吧,我這兩年也學會了修身養性,不會被你激怒了。」


    「我要見我家將軍。」杭七叫道,「你敢當著他的麵給我上刑嗎?」


    「這也沒什麽不敢的,」孟寰語氣之間還頗有些憐惜,「隻是你家將軍今日被杭六氣得暈了過去,現在還起不來身,你難道捨得讓他來看你這副模樣嗎?」


    杭七氣得麵色鐵青:「你,你,你把杭六怎麽樣了?」


    「在外掛著呢。」孟寰一笑,「細作嘛,不是一向如此?掛在營盤前梟首示眾,以前你也見過的。」


    杭七瞬間瞪大了眼睛:「你把他殺了?」


    「不然呢?」孟寰臉一沉,「杭六也算是從我四象營中走出去的,軍法處置,有什麽不對?」


    杭七牙關咯吱作響,他開始狠狠地用後腦勺撞牆,撞得孟寰都聽不下去了。


    「拉開拉開,像什麽樣子?」孟寰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去再見他一麵。」


    要塞門樓下,一顆沾滿了血汙的腦袋被條麻繩吊著。


    滋潤萬物的春風撫過,腦袋上垂下的髮絲也隨之輕輕搖晃,為要塞中人送去了幾分作嘔的血腥氣。


    杭七跪在那顆頭下,怔怔地叫了一聲:「大哥?」


    大哥不應他。


    杭七頓時捂住臉,發出了一聲類似野獸悲號般的嗚咽。


    怎麽會這樣?他的大哥雖然不愛說話,但卻從來不會不理人。


    從小如此,長大亦是如此。


    義渠豹已經很多年沒有叫過義渠狼「大哥」了,他沒大沒小地跟著傅徵喊「老六」,時不時把人指使得團團轉。


    杭六從不抱怨,他很能吃苦,受了傷也不會喊疼。當年在十三羽中,若不是他一直護著自己的弟弟,兩人又怎能有命熬過國破時的屠殺,熬過胡漠人的奴役,等來傅徵呢?


    可是,不愛說話的杭六為什麽瞞下天大的事自己做呢?


    杭七想不明白。


    或許,在杭六看來,自己永遠都是一個弟弟,哪怕那聲「大哥」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過了。


    「說吧,你是不是從犯?」孟寰冰冷的聲音在杭七身後響起。


    杭七滿臉血淚。


    「你若是從犯,傅召元也逃不了幹係。據我所知,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王雍,當年是伺候敦王的,對不對?他有沒有參與其中,你也可以講一講。」孟寰淡漠道。


    「我不是,不是從犯,將軍更不可能是!」杭七咬牙迴答。


    「我自然知道召元不可能是,」孟寰背著手,來到了杭七身前,「可是,你若無法自證清白,旁人又該怎麽去想他傅召元?」


    杭七含淚道:「我要怎麽自證,我求你告訴我。」


    孟寰笑了一下:「那襲相蠱,母蟲護主,能用藤香逼誘,但子蟲就不一樣了,除非身死,子蟲才會從五官中爬出。你又不是十三羽統領,又沒被下過禁咒,你身上有沒有子蟲,我可不知道。」


    杭七一顫:「你是……要我死?」


    「隻有死,才能證明你真的不知。」孟寰說道,「杭六死前已把一切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但你到底是他弟弟,我不信你。」


    「你既然都說了我是他弟弟,你就應該明白,我大哥絕不可能往我的身上種蠱。」杭七憤恨道。


    「那可不好說,」孟寰笑了,「你們十三羽手段狠毒,哪裏管什麽兄弟姊妹?或許他真的在你身上種了蠱呢?」


    「你!」杭七瞪圓了眼睛。


    「給這位軍爺賜劍!」孟寰揚聲道,他看著悲憤交加的昔日故友,斂去了眼中的一絲悲傷,「死不死由你,但傅召元有沒有嫌疑,可就不是我說了算的。」


    深夜露重,塞外的四月依舊寒涼。


    當風吹過杭七的臉頰時,他抬起頭,對上了杭六那雙至死不瞑的眼睛。


    而這風,就好像是義渠狼那粗糙的手,蹭過他身,告訴他:「別怕,來吧。」


    「大哥,」杭七叫道,「你說得對,你我這條命是將軍給的,是時候還迴去了。」


    地上雜草捲起,一陣西風過境。


    杭七咧開嘴笑了,他撿起劍,挺直了身體。


    傅徵在夢中一腳踏空,身體急速墜落,迫使他瞬間恢復清醒。


    一隻手正停在他的頸邊,不知是不是要為他擦去順著臉頰淌下的冷汗。


    「仲佑?」傅徵迷茫地看著眼前之人。


    祁禛之收迴了手。


    傅徵偏過頭,看到了小爐上溫著的藥湯,聞見了一股安神香的味道。


    「孟少帥讓我送你迴來休息。」祁禛之說道。


    傅徵「啊」了一聲,剛從昏睡中醒來的思緒還很凝滯,他看了看靜謐的暖閣,有些疑惑:「杭七呢?他不在家嗎?」


    祁禛之低垂雙眼,沒說話。


    傅徵忽地意識到了什麽,他一把抓住祁禛之的手:「是不是孟伯宇把他帶走了?」


    「是。」祁禛之沒隱瞞。


    傅徵頓時急道:「杭七那幾日一直跟在我身旁,他肯定不會是畢月烏的人,孟伯宇怎麽會把他帶走呢?」


    「例行詢問而已。」祁禛之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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