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神色一陣變幻,半晌後,他低聲道:「敦王居然去找了你。」


    「放心,師父,不該說的我一句都沒說。」祁禛之安慰道,「他知道就知道了,沒什麽大不了的,若真是出了事,我不會連累師父的。」


    「說什麽連累不連累,」傅徵眼神黯淡,「我倒是怕我連累了你。」


    「這又從何說起?」祁禛之對傅徵的擔憂一無所知,他撥了撥傅徵臉邊的碎發,「師父,你不是救過那敦王殿下的命嗎?這一命換一命,他總不能為難你。」


    「一命換一命……」傅徵忽然握住了祁禛之停在自己臉旁的手,「仲佑,如果有一天,連我都保護不了你,那可怎麽辦?」


    傅徵掌心冰涼,祁禛之被他拉著,像是身上爬了一條毒蛇,毒蛇表皮上沒有一絲溫度的鱗片順著他的小臂一路遊走上脊樑,叫祁禛之平白冒出一身冷汗。


    他忍住了,輕聲安慰道:「等到那時,就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傅徵眼睫微顫,看著那薄情又漂亮的祁二郎出了神。


    祁禛之抽出手,拉起傅徵:「走,我昨日在要塞學了套新槍法,去樓下,我給你比劃比劃。」


    小院中,傅徵拎著一壺酒,坐在了石階上。


    祁禛之提著畫月,雙臂一展,拉出了一個利落又颯遝架勢。


    銀槍映月,月色照人,凜凜寒光將廊下傅徵的臉勾勒出了清俊的輪廓。


    「師父,」祁禛之一笑,那雙桃花眼盛著廊燈中的一點光,他說,「這一式,叫明月滿天霜。」


    傅徵忽然想起祁禛之曾自吹自擂,說他當年在紅杏院一人一劍,一舞名動京梁,成了無數大姑娘小媳婦們的魂牽夢縈之人。


    或許祁二郎沒有吹牛。


    隻是那時圍觀者數不勝數,而如今,坐在他麵前的,卻唯有傅徵一個。


    化雲如雨般的長槍在空中落下的那道宛如星河的顏色,也唯有傅徵能看得見。


    這槍,是為他而舞。


    過去的百般悲歡離合、陰差陽錯與生離死別,在這一刻被傅徵拋到了腦後。他仰頭灌下一口酒,任憑那辛辣之氣落入懷。


    「明月滿天霜……」傅徵輕笑一聲,進而低吟道,「映畫故人窗。」


    祁禛之長槍一掃,震下枝頭落英紛紛,他揚聲接道:「故人還入夢,許身天下蒼。」


    「喝酒嗎?」傅徵舉起酒壺。


    祁禛之放下槍,一甩額上熱汗,接過酒壺,喝了一大口:「你怎麽會知道這首詩?」


    傅徵酒意上頭,目光微微迷離:「畫月,他告訴我,畫月這名字,就是出自這裏。」


    「誰?」祁禛之問道。


    傅徵雙手撐著身後台階,喃喃自語:「向王殿下,是向王殿下說,這桿槍,就叫畫月。」


    向王,先帝的三皇子,當今的皇帝。


    畫月槍的「畫月」二字,便是他親手寫下的。


    祁禛之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傅徵抬起頭,神色有些失落,他看著祁禛之,開口道:「你為什麽不問我,謝青極為什麽會那樣對我?」


    哪樣對你?祁禛之並不是很好奇,於是他抬起嘴角,笑容完美無瑕:「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不說,我怎好去問?」


    傅徵低下頭,沉默地盯著擺在膝上的雙手。


    「師父……」祁禛之忍不住叫道。


    傅徵忽然笑了,他拎起酒壺,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走吧,我們上樓。」


    祁禛之看出了傅徵的欲言又止,但他卻並不想問,也不是很想知道,那謝家皇帝與他之間到底又怎樣的齷齪秘密。


    這夜杭七過了子時才迴,發覺罈子裏的酒被人開了蓋,正打算上樓興師問罪。誰知剛一進暖閣,便見祁禛之坐在傅徵床邊,而喝了酒的傅徵卻難得睡得安穩。


    隻是一手死死地拽著祁禛之的袖口,叫那人不得不守在一旁,寸步不離。


    「他要喝酒,你怎麽不攔著?」杭七小聲埋怨道。


    祁禛之麵帶微笑,狀似親昵地捋了捋傅徵鋪在枕上的頭髮:「他高興就好,我攔著幹什麽?」


    杭七皺眉:「他身體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才剛好幾天,萬一又病了呢?你真是……」


    「行了,七哥,」祁禛之收迴手,「你別絮叨了,小心把他吵醒了。」


    杭七聽到這話,不由轉頭去看祁二郎的臉。可講出了這等溫柔又貼心話語的人眼中卻沒什麽溫度,他就像是在說昨日吃了餛飩今日要吃麵一樣,不帶感情,也不帶真心。


    杭七心裏忽然一咯噔。


    「將軍,將軍!」他操著破鑼嗓子叫了起來。


    祁禛之被他嚇得一跳:「你幹什麽?」


    杭七在傅徵迷迷瞪瞪睜開眼時,順手撥開了祁禛之那被人緊攥著的袖口:「下樓睡覺去,我有事要跟我家將軍匯報。」


    祁禛之被傅徵拴在床邊快半個時辰了,眼下見杭七這樣講,頓時求之不得:「那我先走了。」


    「不送。」杭七一擺手。


    傅徵揉了揉眼睛,慢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身,啞著嗓子問道:「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杭七幹咳一聲,眼神亂飄:「我……那個……」


    「嗯?」傅徵酒沒醒,人也迷茫。


    杭七隻能沖他嗬嗬一笑:「將軍,小的就是看那姓祁的趴你床邊不幹好事,隨口找了個理由給他攆走……其實,也沒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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