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祁現在住在封府,為封皎調養身體。封父辭官一事未如願,還是孟贏幾次上奏讓皇上終於生出些不舍之心,言語間多是愛才惜才的明君風度,硬是沒放人。


    所以封父依舊身居高位,可即便這樣他也沒辦法讓封皎好起來。眼看著女兒活蹦亂跳地嫁出封府,如今這副樣子迴來,作為父親他心如刀割。


    但就算恨透了孟贏隨祁,他還是鬆口放了隨祁進府來,畢竟有神醫之名。不過就算隨祁主動找來封府,又在府門外一站許多天封父也是無法原諒這個人的,這樣也隻是叫他心裏稍微舒服些。


    隨祁入府,整日在研製為封皎調理身體的湯藥。但燕血草對人的傷害若是如此容易被化解,此前的種種也不會發生了。封皎依舊是日日虛弱,清瘦得幾乎架不起衣服來。


    隨祁都有些絕望的時候,雲嶺枝現世的消息傳來。


    雲嶺枝,生長於魯北沼澤。長成艱難,摘取更艱難。世上大多是難得的便是貴重的,雲嶺枝一向有“木中黃金”一說。


    且這東西比黃金還來得珍貴。燕血果再難得,它隻能解燕血草之毒。而雲嶺枝,可看作養生至寶,能幫人長壽,亦能調養身體,無異於送人幾年壽命。


    藥王世家丘家曾懸賞萬金求一株雲嶺枝,武林中也有不少正派名門以各種優厚條件求此至寶。但這麽多年,魯北沼澤人跡罕至,周圍地形複雜,已有許多年不曾有人發現它的蹤跡。如今據說有藥農採得,輾轉多地送去了丘家。


    丘家在賞州,距京城路遠。一來一去,最少也要半個月。


    隨祁出發前站在院子裏等封皎路過。


    封皎同他沒什麽話可講,她抱著畫軸從他身邊走過。


    “皎皎。”他開口叫住她,“聽說你在尋吳陵子的真跡,若我這次迴來,定幫你一起找。”封皎為了活得更有質量,給自己尋了幾個愛好,比如找些很貴的畫來臨摹。聽說這個世界的吳陵子畫作極為難得,她問過封父幾次,沒想到被隨祁知道了。


    封皎側身,他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讓她奇怪得很。不過她也沒問,語氣平平:“不必。”


    隨祁聽了她的話表情也不失落,甚至隱隱帶笑。


    他這一次備了許多難得的珍草良方,還有他花費許多心血編撰的草藥書籍。他名聲在外,想來這些東西能值得丘家考慮把雲嶺枝轉賣給他。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準備告訴封皎,這次來告別,就讓她以為自己隻是外出幾日。隻有封父知道他此行危險,他得不到雲嶺枝也就罷了,一旦拿到難免走露風聲。現在各處眼睛都盯著雲嶺枝的下落,丘家尚且雇了鏢局又暗中配了許多身手出眾的弟子,他縱然領了一隊人過去,迴程怕也是艱難。


    封父又給他撥出幾個武藝高強的心腹,護著他成功拿到雲嶺枝。


    封父作為知情人,在焦急中等了整整一個月。


    封皎一頭霧水,每一次封父欲言又止都讓她慢慢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個月的月末,孟贏親自到封府來送了個匣子,封皎打開發現裏頭擱著完完整整的雲嶺枝。


    起先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是孟贏和她解釋了種種經過。她這才恍然父親近來的異樣,還有隨祁走之前那番奇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隨祁隨行的人裏,多是孟贏的手下,再加上封父派的,一路上也算是有驚無險。後來到了水路,在船上還是遇到了一波棘手的奪寶者,要強搶這雲嶺枝。


    隨祁中劍落船,被江浪捲走了。一行人找了許久也沒找到,說是很有可能是迴不來了。他們話中留有餘地,但心裏都清楚,江浪洶湧,隨祁又滿身是傷,一定是葬身江中了。


    隨祁身手很好,好過他們所有人。雲嶺枝也一直被他貼身放著,也是為了護好雲嶺枝,他身中數劍,還是強撐著把雲嶺枝交給身後同行的人。


    又提劍殺了剩下的爭奪者,同歸於盡。


    封皎眼睛始終盯著匣子裏。這小小的一截枯木,卻是引得眾人爭搶的至寶。


    她看著孟贏,輕聲問:“他死了?”


    孟贏神色間也有悲傷,他說:“雲嶺枝那樣難得,各處都在爭搶。早知會有危險,沒想到真的……”


    封皎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點點頭,“也好。”


    這個世界,她被他害成這副樣子,他死了,她正好也是要死的。


    不如重新開始。


    她托著手裏的匣子,匣子裏雲嶺枝下還放著一張折好的紙。她又怔怔看了半天才抽出來打開,上麵字跡潦草,是隨祁寫的,雲嶺枝的使用方法。


    雲嶺枝,燕血果。當世兩大名藥,都進了自己的肚子,可算是賺了。封皎想笑,眼裏卻湧出淚來。


    孟贏見她有異樣,向前邁了兩步,抬手想碰她。封皎立刻退了兩步,一手還按在眼睛上。她喘了口氣,壓著顫抖的嗓音,平靜片刻才開口:


    “別過來。孟贏,一切都應當結束了。”


    孟贏此後卻常來看她。


    封皎離開王府他沒有阻攔,是找不到理由攔。他傷了封皎,日夜都迴想她走時的失落傷心。她對隨祁動了心,他知道。而他放任隨祁出入封府與她朝夕相對,是猜出封皎不會原諒自己,更不會原諒隨祁。


    他安插在封府的探子迴稟的消息也正如他所想,封皎平日幾乎不主動和隨祁說話。現在隨祁死了,他想得到她的心卻像是已經死寂下來的水潭再次注入了活水,他想她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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