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居然也不奇怪封皎的疑問,聽她的問話反倒一臉的原來如此。甚至主動解釋給封皎聽:“你竟不知道自己是妖麽……想來你是自從生下來就是人的樣貌,又在人堆裏長到如今這麽大,一直以為自己是人吧。”她被困在這裏反正也無聊,見了封皎這樣的“異類”也很有興趣,“妖和人的孩子大多會在人形和妖體間隨機選擇,你該是做人的時候受了重創,藏不住妖體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蹲下身伸手摸向封皎的頭頂,封皎嚇得一縮還是叫她摸到了,聽她笑起來:“你這鹿角真是漂亮,你父親是鹿妖?還是母親?”


    封皎哪裏能迴答得出來,她現在還雲裏霧裏地呢。不過還是忍不住自己也摸摸頭頂,手指下的觸感像木,隱隱有紋路。她手這麽一碰,那角居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在頭頂摸了又摸,雖然果然不見了,可知道頭上會長出東西來,她隻覺得特別不自在,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那姑娘不在意自問自答,“我猜是父親。都說女兒肖父,你如此樣貌哪裏是他們人能給的?”


    她是個話癆。封皎心想多說多錯大多時候閉口不言,由著她不停地說。


    “我叫青秀,這林子外有幾個臭道士來巡山了,我現在虛得很,暫時還出不去。不過這林子裏有毒瘴,天不亮他們可不敢進來。”她指指周圍,“這邊兒上的幾個妖都膽小得很,聽了我是黑靈廟的都不敢湊過來了。”她說著咯咯笑起來,聲音清脆好聽,但封皎剛才見了她吞了人,聽這笑聲隻覺得恐怖。


    她往她手指的方向看,果然那些幽光都暗了下去,草葉沙沙響,還不時有後退的聲音。


    “我覺得無聊,你和我說說話吧。等黑靈廟來人接我,我發發善心帶你一起迴去,你也算是有了安身的地方了。”


    她敢不和她走嗎。聽她的話林子外還有道士,她這副樣子跑出去顯然是自尋死路。她強壓著戰慄,勉強笑笑:“那謝謝姐姐了。”這妖怪至少也幾百年了吧,總之叫姐姐肯定沒錯。


    青秀的表情還是剛剛那種得意:“我們黑靈廟就願意收留你這樣孤苦無依又能力欠缺的,你看你被這些小妖嚇的,有了黑靈廟庇護,他們就再不敢嚇你了。”


    封皎:“……”我是被你嚇的。


    封皎又看見那邊的坑,這會兒她知道了裏頭本來該埋著個姑娘結果被麵前的青秀挖出來吃掉了。就問青秀:“這……四處無碑……為什麽你說這裏埋了很多人?”


    青秀不在意地迴她:“不知道因為什麽埋在這裏。”她伸手指指點點,“那裏,那裏,還有那裏,都埋了人。脂粉氣還沒散呢……我鼻子靈得很。”


    封皎隻覺得後頸一陣涼風,覺得身邊一切都變得很瘮人。


    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明顯起來,越來越近。青秀本來說得正開心,突然停下來側耳一聽,“接我們的人來了。”


    話一收封皎看見四周湧出碗口粗的黑藤,交纏著慢慢爬向她們兩個。林子裏很多藏匿的妖都現出身形躲避,有的還一躍上樹,怕得瑟瑟發抖。


    林子裏藏的妖當真算是很小很小的妖。稍微有些本事的都能找到像樣的棲身之處,不至於群居在林子裏。所以黑藤一出,這些能力低微的小妖們都自覺避讓。


    封皎看見那些藤蔓爬得近了,各路的都開始匯聚,居然慢慢化出了人形。


    也是個很美麗的女妖。


    玲瓏的身子裹著黑紗,臉在夜色裏是瑩瑩的白。她聲音淡漠:“青秀,母親讓我接你迴去。”說著她身後一隻小小的蝴蝶飛出來,繞著青秀轉了兩圈,自燃成小小一團火。


    很快就成了飛灰。這是青秀放出去的傳信蝶。


    林子外圍的道士們感應到強大的妖氣,也是不敢硬碰硬。被派出來巡山的都是捉妖隊伍中資歷一般的,仗著人多不怕尋常小妖,收些末等妖物提升能力。這突如其來的妖氣讓他們渾身一凜,直覺是個棘手的,也是見好就收,攥緊了收妖的法寶用眼神互相示意,撤走了。


    強大的妖自有強者來收。


    路上青秀和她咬耳朵:“她叫青枝,性子冷得很。”聲音更低下來,“脾氣也沒誰比她更差了,手段毒著呢,別去惹她。”


    這個據說很不好惹的青枝,剛剛聽說青秀要帶著封皎一起迴去時表情還算柔和,道了聲歡迎。


    封皎奇怪的是她算是個來路不明的妖,結果一個兩個接納她都如此容易。等到了黑靈廟眾女妖更是三句不到就親親熱熱地和她姐妹相稱了。


    封皎心裏感嘆:真是個熱情的組織。


    不過看著圍過來的皆是貌美如花的女子模樣,心裏還是忍不住想著不知她們化成原形又是怎樣的恐怖?


    有人輕喊了聲:“母親來了。”眾妖恭敬退開一步,叫封皎看見了所謂的“母親”——身形高挑,凹凸有致,穿著深藍色綢裙領口開得極大,在一群美艷女妖中站著反而顯得麵容更盛。


    她目光透著威儀,緩緩落在封皎的臉上。正仔細打量著忽然就一笑,柔聲說:“咱們黑靈廟又多了張好麵孔。”


    等被青秀領下去,和她介紹黑靈廟時封皎才知道,這個“母親”是一隻上千年的蟒蛇妖,與她們並無親緣關係,但她養著的一眾小妖,包括封皎以後,都這樣稱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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