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亂猜,剛剛還猜蘇意遞給她紙巾讓她擦額頭的血跡是關心她,結果蘇意隻是嫌她髒了她的眼。


    她怕她再猜錯,h不想死了還要做個自作多情的鬼,哪怕心裏有個念頭瘋狂地想要撞破束縛衝出來,她也不敢給自己臉上貼金。


    蘇意怎麽可能因為她的死難過?


    蘇意會哭,可能隻是對於熟悉的人出意外禮貌性的悲傷,就像她看到路邊死掉的小麻雀都會難過一樣。


    蘇意隻是尊重生命。


    ——邊鹿,你可千萬別自欺欺人,別以為蘇意對你哭一哭就是心疼你,醒醒吧,你和蘇意哪來的情分能讓蘇意心疼?


    當時她一遍又一遍這麽勸著自己,讓自己不要癡心妄想。


    盡管她已經沒了唿吸,可蘇意還是送她去了醫院,還是搶救了幾個小時。


    蘇意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岑清珂來了,在她身邊喃喃自語了半天,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死了。


    路元誠和邊惠芬也來了,路亞宣滿身酒味的也來了,路元誠在她的屍體旁大聲斥責路亞宣鬼混,路亞宣不耐煩地轉頭走了。


    她沒被接迴家,而是被送去了太平間,一個人在太平間還是有點怕的,雖然她也成了鬼。


    她在太平間待了三天,葬禮是路元誠辦的,遺體告別那天,來了很多人,有她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岑清珂來了,上了三炷香,岑清辭來了,也上了三炷香。


    她記得,沈黎也來了,就很意外,沈家破產後,沈黎就銷聲匿跡了,她和沈黎交集不多,沈黎為什麽要來?


    然後,蘇意和楊文真一起來了。


    她們都為她上了香,上完香,蘇意似乎站著沒走,她在冰棺裏都聽到了楊文真提醒蘇意該走了,說是後麵還有很多人等著上香。


    很多人?


    她當時就覺得很滑稽,她活著的時候也沒見幾個人看得起她,死了倒是這麽多人上趕著過來上香。


    她其實心裏明白,這些人都是看在岑家和路家的麵子,對他們來說,這不是參加葬禮,這隻是單純的人際交往,紅事白事都一樣。


    遺體告別後,賓客都離開了,她也被拉上了車,開往火葬場。


    她被困在軀殼裏出不來,隻聽到路元誠和邊惠芬坐在車裏,邊惠芬一直在哭。


    不管生前怎麽樣,至少她死了,媽媽還能為她掉幾滴眼淚,她也知足了。


    路元誠在一根接一根地抽菸,似乎是被邊惠芬哭煩了,低斥了一句:「哭什麽哭?哭這麽長時間還沒夠了?!」


    邊惠芬抽噎道:「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當然不心疼。」


    路元誠道:「你與其空哭這些沒用的,不如想想以後怎麽辦?!」


    邊惠芬詫異道:「什麽以後怎麽辦?」


    路元誠道:「之前是有邊鹿在,岑清珂才把咱們當祖宗供著,現在人沒了,往後她還會聽咱們的?」


    邊惠芬擦了擦眼淚道:「就算人沒了,情分總是在的,有什麽事她總不至於不管。再者,咱們公司做得好好的,也不一定非得靠她支持。」


    路元誠道:「這可不好說,你也知道我為了你跟那婆娘都離婚了,那婆娘分走了那麽多財產,現在亞宣跟我也不親,多少人看咱們家笑話,沒落井下石全靠岑家頂著,一旦岑清珂撒手不管,肯定會有人想搶咱的蛋糕。」


    邊惠芬不太懂這些,可她見路元誠發愁,心裏也來了氣,抬腳踹了下冰棺。


    「你個死丫頭,什麽時候死不好,非這時候死,你要是能給岑清珂生個一兒半女的,我跟你爸還愁什麽?真是,白養活你這麽多年。」


    說吧,邊惠芬忍不住又哭出了聲。


    邊鹿在冰棺裏聽著,剛剛的那點感慨也消散無蹤。


    看吧?果然不能自作多情,這不馬上就來打臉了?


    火化通常都是血親到場,親朋好友遺體告別後就不會再跟來,路元誠沒什麽親戚,邊惠芬就更沒有了。


    她原以為隻有他們兩個送她火化,卻沒想到,意外的竟然聽到了路亞宣的聲音。


    路元誠一見路亞宣就有氣,罵了兩句讓火葬場的人攔住了。


    「這不是你罵人的地方,別打擾死者清靜。」


    路元誠這才住了聲。


    她躺在冰棺裏,驚訝於路亞宣會來送葬,卻也不會再自作多情地認為路亞宣是真的想來給她送葬。


    或許是路亞宣的親媽覺得她死了,路亞宣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以後路家的錢每一分錢都是路亞宣的了,這才讓路亞宣過來走走形式。


    不怪她總拿惡意揣測人心,因為她每次拿善意去猜測,都會猜錯。


    工作人員過來詢問是否做好了準備,做好了就要推進去火化了。


    路元誠說準備好了,路亞宣卻說再等等。


    她其實也想等等,不為別的,她有點怕,雖然在冰棺裏感覺不到冷,可萬一被火燒的時候感覺到疼了呢?


    路元誠問路亞宣等什麽,路亞宣不說,隻說等等。


    她睜不開眼,什麽也看不到,不過聽到了路元誠又問路亞宣:「你一直往外看,看什麽呢?誰還要來?」


    路亞宣說她也不知道,就想再等等。


    路元誠大約是見女兒難得不頂嘴,就說了句:「那就再等十分鍾。」


    十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尤其是對她這個硬生生躺了三天的人……鬼來說,其實是有點難熬的,如果不是怕火燒著疼,她其實已經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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