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燕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狗,用手去摸時身上已經發涼,她抱著兒子,發覺兒子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它得了個好歸宿,遇到我這麽好心的兒子!」不知為什麽,這句話讓原本已經止住眼淚的方寸久再次潸然淚下。


    蕭望原本想來找方寸久借《笑傲江湖》的光碟,他真實的目的是在他家看。走到院門看見方寸久孤單的背影和躺在地上的狗即刻明白過來。


    章林生最先趕到,他從桂花樹茂密的枝葉間直接躥了過去,他想那種感覺應該就和他失去了哥哥差不多,所以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該向前還是退後。


    「不就死了一隻狗嗎?有必要那麽大驚小怪嗎?」淩樓聽見叫聲從屋裏出來,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你知道什麽,不知道就別亂說!」淩穹和老好人一左一右偏頭向他吼出聲,他兩邊臉頰都受了唾沫,兩隻耳朵的鼓膜都受到了巨大振動。老好人直接從二樓開出的門進了來,光頭強則從台階下去到了院裏。


    淩樓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兩個人怎麽能這麽一致?一致得他想哭,自己怎麽就沒和老好人怎麽這麽一致過?自從和蕭愉分手,他完全成了找罵招黑體質,不順心的事情樁樁件件。


    下午去給白老師送衣服,白老師就上次他在他家吃方便麵的事情對他進行了數落。以他高中時候的三寸不爛之舌,在白老師麵前也毫無招架之力,倒不是因為白復漢當了幾年的班主任,而是因為對方陳述的都是事實。他的確把方便麵桶放在了玻璃桌上,的確把水倒進衛生間後沒有沖。至於麵是否還在便池,他沒有注意。總之前兩項都符合,看見白老師像教導學生那般教導他就不想反駁。那樣反而會覺得又迴到了學生時代。重返不一定要時光倒流,置身於那樣的情境也是重返的一種,迴不去的才叫人生。能迴去的叫體驗,比如你買一把按摩椅,你可以先體驗那麽一會兒後再做決定。


    第二日沒有下雨,陰天,九哥被埋在齊奶奶家後山坡的金銀花下。安居鎮人一直記得,某個撒滿落日餘暉的傍晚,一倆馬車駛入安居鎮,塵土飛揚,孩子們跟在車後歡唿,當年老人的墳頭冒出新芽,此後每年安居鎮的金銀花都開得相當旺盛,成為安居鎮的一大經濟來源。傳說馬車裏裝著一個流浪漢的屍體,那時宗族觀念嚴重,各個小鎮都充斥著一股宗族勢力,死後沒有小鎮願意收留,也沒人敢站出來。導致他的屍體輾轉各地,直到黃昏時分一輛帶著腐爛氣息的馬車木車輪攆著泥土公路駛進鎮上。


    彼時鎮上已整三個月沒有下過雨,騰起的灰塵把後麵追著馬車跑的孩子們染成了小泥人兒。一個叫季竹斐的人站出來擇地葬了老人,故而大家都傳季竹斐做的善事讓全鎮人都得了福報。後來大家都覺得葬在金銀花下不僅是好的預兆,更是對生命的敬畏。


    「一起去喝一杯?」老好人從建築工地迴來遇見方寸久,他邊說邊做了一個喝酒的姿勢。方寸久沒有拒絕。兩個人從露天的台階而上,到了二樓的小場院,老好人沒有進家門,從一旁堆積的紙盒翻出一個白色塑料盒子,拿過來放在桌上,他坐下從裏麵小心翼翼拿出一瓶酒,拿出兩個白瓷酒杯,又像個百寶箱似的從裏麵掏出一包花生米。


    「沒有盤子?」看老好人收住箱子,方寸久便問。


    「這個您先等等,我這個地方剛開業,設備還沒有那麽齊全!」他偷偷在此處藏了消愁酒,連楊燕也沒告訴。今天帶瓶酒迴來,隔兩天再帶個杯子迴來,如此日積月累了好些天,才有今天這般景象。


    方寸久給他倒了一杯,卻沒給自己倒,「你也來點兒?」老好人問。


    「不了,明天早上還有課呢!不然趕不上!」


    「那我就不做要求了!」他喝了一口,想到過幾天淩穹就要高考,不知道今年會怎麽樣,心裏多了些煩憂,一口氣把杯子裏的酒飲盡。「知道我為什麽不養狗嗎?」


    「因為您怕狗!」他用不痛不癢的語氣說,想緩解一下有些沉悶的氣氛。偏老好人不解風情,搖頭又自斟了杯酒道:「因為害怕離別,我喜歡別人看著我走遠,不喜歡送別人離開!狗的壽命不會比人的長吧?」


    「誰能說得準呢?人生無常嘛!」


    「是是是,就沖你這句話,我也該敬你!」


    第118章 且行且珍惜


    夜空堆著星星,鴿子在籠子裏振翅的聲音讓人想到藍天,橄欖枝以及和平有關的東西。


    章醫生從臥室到衣帽間,又從衣帽間到臥室,如此走了好幾個來迴。柳珍坐在對麵的沙發,本想歇會兒,此刻看章醫生看得頭暈目眩。


    「你能不能歇會兒,晃得人頭暈!」


    章醫生拿著件灰格子襯衣,走向臥室,「你坐這邊來不行嗎?」


    「不行!」柳珍果斷拒絕,同時帶著不服輸的語氣,又問,「你到底在找什麽?」沒得到章醫生的迴答她幹脆跟了上去,臥室黑色皮箱躺在地麵,「你要出差?」記憶裏章醫生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章醫生疊好衣服放進皮箱,順勢坐在床上,被子在他屁股下麵塌陷,四周形成自然褶皺。「再過幾天不就五月十二號了嗎?迴映秀鎮把焱兒的骨灰帶迴來吧!」他很多次想對柳珍說這件事,又怕她不同意,兜兜轉轉捱到了現在。


    柳珍坐在床的另一邊,現在提起章焱她已經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再如剛來安居鎮那會兒總哭哭啼啼。以前想總認為什麽時候能戒掉想兒子章焱的嗜好,生活就可以再次繼續了。現在又覺得戒掉那嗜好於心不忍,兒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訊號就隻有她的腦海和心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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