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李蓮花一點過去的記憶都沒有,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腦海中隻有孤零零的一個“阿灼”。


    這大概是種求生的本能吧?反正他遇到任何搞不定的事情,都可以喊阿灼。


    從他醒過來開始,阿灼就永遠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能幫他做任何事。


    隻是……他不記得她究竟是什麽人了。


    他感覺自己可能跟她認識了很久,因為他常常隻是動了一下還沒開口,阿灼就知道他要什麽,把東西遞在他手上。


    所以他幹脆直白問她,阿灼,你是我什麽人?


    她想了一會,說:“你的主人。”


    小白花聽見自己心裏似乎有另一個聲音——那人不屑地“嗬”了一聲,道,你當我真傻了。


    他不太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但是這個想法毫無疑問是對的。


    哪有主人會天天跟在仆人身邊伺候的呢?


    他是她的主人還差不多。


    可就算……曾經他是主人,如今他腦子都不好使了,也不能給她發工錢,為什麽她還是一直圍著他轉呢?


    他一開始用手摸她的臉時,就知道阿灼的骨相非常漂亮,定居下來以後,外頭的人也常常誇她比村裏所有姑娘都好看。


    再後來,他不想喝藥,故意將碗打翻的時候,阿灼伸手一撈便將藥汁一滴不落地兜迴碗裏,穩穩放迴桌麵上——於是他又發現阿灼會武功,武功還不低。


    所以,她為什麽要守著一個傻傻的瞎子呢?


    他想了很久,得出一個結論——


    所以阿灼肯定是喜歡我。


    他有點小得意。


    但是……喜歡我什麽呢?


    又有點不安。


    “來,你坐這兒。”


    阿灼讓他坐在床沿,自己跪在榻上,從後麵拔下他剛剛歪歪斜插的木簪,將纖細的雙手按在他頭頂上。


    她的手修長有力,指上好像有什麽特殊的勁道,按下去暖暖又酥酥麻麻的。


    “唔……”他抱著枕頭,全然放鬆下來,舒服地喟歎了一聲。


    然後她用梳子劃出筆直的發縫,將滿頭青絲向兩邊撥開去。


    他不由自主地順著她梳理的動作微微側頭,想讓她方便一些。


    “你不用動。”


    葉灼柔聲道,自己拉開抽屜翻撿簪子。


    小白花聽見聲音,仰起頭,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後“啊”了一聲,摸出自己選好的發簪遞到她手上。


    葉灼低頭接過,是根鬆木雕的桃花簪,他也送過她一根。


    很襯他今日這一身粉藍疊穿的衣衫。


    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分明看不見,卻能給自己選出最漂亮合適的衣服和配飾來。


    老狐狸到什麽時候都這麽精致……


    她這麽想著,選了條相配的墜珠發帶咬在嘴裏,手上挽起他最上麵一縷頭發,纏繞起來,將簪子橫插進去,再綁上發帶。


    李相夷都是用發冠的,她從前很喜歡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但總是離她太遠,看不真切。


    後來有機會跟李蓮花在一塊生活,兩人單獨出門時她總是微微落後半個身步,看慣了流蘇和發絲隨著他說話走路有節奏的搖擺,一晃一晃的牽著她的心。


    他沒牽過她的手,卻願意花很多時間陪她逛街買菜,一路不忘顯擺他的見識——哪些菜搭配起來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哪些菜是近幾年才從域外傳來的,哪些菜可以入藥,哪些菜他曾經種過,不太好活……


    她靜靜聽著,不時應和追問兩句。


    那時她覺得歲月無比溫柔。


    小白花察覺她在走神,便喚了一聲:“阿灼?”


    “好啦。”他聽見她沾沾自喜地說,“真好看。”


    好看?那不是用來形容女子的嗎?


    小白花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該不會,阿灼是喜歡他的臉吧?


    葉灼見他這副茫然又任人欺負的模樣,忽然心動不已,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小白花忽然感覺有什麽溫溫軟軟的東西貼在自己的唇上,輕微地瑟縮了一下肩膀,隨即露出茫然的眼神,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雙唇。


    阿灼平時不常跟他親熱,哪怕夜裏兩人睡在一處,她總是不放心一般抱他很緊,有時會讓他覺得有點說不出的難受。


    不知出於什麽緣由,他也沒有主動說過,自己其實很喜歡這樣的親近——但有時候他半夜醒了,發現阿灼睡得很熟,會偷偷地摸索過去,在她臉側偷偷親上一下。


    他其實疑心阿灼是他老婆。


    因為村裏人都喊阿灼“李夫人”,她也從不辯解。


    可他沒有他們成親的記憶,所以他不敢對她做些……嗯……更加親密的事。


    這還是阿灼第一次主動親他呢。


    他呆了一瞬,忽然大著膽子問:“阿灼,你是不是我老婆呀?”


    阿灼卻道:“不是。”


    小白花很失望,但他除了張嘴“啊”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老狐狸分明心裏有她,卻從不肯承認,更別說求婚了——所以她才會這麽無名無分地跟著他。


    甚至萬一他不在了,她殉葬而死,都沒有辦法以他妻子的名分合葬在一起。


    她很生氣,瞬間泛起了某些惡劣心思,故意逗他說:“因為你長得很像我愛而不得的一個人,所以我不願意假托他人照顧你。”


    小白花立即不開心了。


    他推開葉灼的手,想要自己站起來,結果不小心磕在桌子上跌坐迴去,立刻委屈地眼淚直往下掉。


    “我錯了錯了,不該逗你的。”葉灼一愣,下意識伸手去替他擦,卻被他偏頭避開。


    她立刻改口:“我說的那個愛而不得的人,隻是失憶前的你而已。”


    她從前就見不得李蓮花落淚,如今小白花一哭,她心口馬上揪得疼。


    不管是李蓮花還是李相夷,他怎麽肯給別人做替身。


    “我十五歲就愛上你了……那時候你還是天下第一的劍客,身邊有武林第一美人相伴,自然是看不到我的。”


    “又過了十年,你不做劍客了,改當神醫……武林第一美人倒是不在你身邊了,可你也還是沒有接受我。”


    葉灼說起往事也覺得有些委屈,她對老狐狸那麽好,花了那麽多心血將他重新焐熱,可他就這麽全都忘了。


    “是你自己先前不肯娶我做老婆,我一時生氣,才逗你的。”


    誰料小白花固執地搖頭,“不會的……你騙我,我肯定從前就喜歡阿灼。”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被阿灼照顧著,隻覺得她身上有非常熟悉的味道,隱隱約約與他的過去相連,讓他本能依賴。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自己從前是天下第一,那……如果不是喜歡,怎麽會從心底依賴一個女孩子呢?


    “後來你或許終於喜歡我了,可沒有來得及拜天地,你便病啦,一覺醒來什麽都忘了。”阿灼將額頭貼在他臉上,“不過在我心裏早都嫁過你了。”


    “那,阿灼現在嫁給我好嗎?”


    他聽她說起往事,心裏莫名有點酸酸的,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現在?”葉灼猶豫了一下,她想等他好起來,記起她是誰,而不是這樣稀裏糊塗……


    小白花懵懵懂懂地問她:“你不願意嗎?”


    “不……我隻是……”葉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猶豫,她氣老狐狸不肯娶她,那為什麽要拒絕小白花娶她呢?


    “你想等我好起來。”小白花聽起來失望極了,還有點生氣。


    葉灼一猜就知道他吃醋了,又想哄,又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難得一見——


    李蓮花從不為她吃李相夷的醋,老狐狸自信得不得了,覺得自己能掌控一切,隻要勾勾手指就能讓她變心。


    葉灼思來想去,幹脆伸手扣著他的後腦,強勢地吻上來。


    小白花倔強地偏頭避開,一臉不情願。


    “我不要。”


    他氣唿唿地說完這句話,抬手把她好不容易束好的發給拆了,然後固執地用微微發抖、完全不利索的右手隨便一挽,摸了根枯藤做發繩,歪歪扭扭地捆起來。


    但在他臉上仍格外精致。


    他自己出去抓小螃蟹了。


    他失憶以後很喜歡在海灘上玩,明明身子弱不適合吹風,卻不肯戴風帽,任由鹹濕的海風把發絲吹得淩亂。


    而且他記憶深處可能還留著那年東海的陰影,在海邊時間長了會獨自坐下發呆,甚至忽然躺下睡著……


    葉灼親眼見過一次,他倒在沙灘上以後就不由自主蜷縮起來,把她嚇壞了。


    把人翻過來之後才發現他隻是睡著,可眼角都是淚。


    一想到那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她就忍不住跟著落淚,可偏偏小白花這時候醒了,懵懵懂懂伸手來摸她的臉。


    “阿灼……你怎麽哭了呀?你怎麽不開心了?”


    葉灼抱著他泣不成聲。


    都忘了吧,忘了就別再想起來了。


    你怎麽樣我都守著你,你隻要每天開開心心,做不做迴李蓮花都無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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