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的是周墨,她沒接聽,周墨隻能用短信告知:之前與梁氏合作過的強尼韋爾幫他們和北美的一家財團牽到了頭,他已經在趕往機場的霍上。


    這不就是她苦求了一下午而不得、現在卻突然降臨在頭上的機會麽?


    梁淺眼前“謔”的明亮起來,她緊緊咬住下唇以免泄露丁點情緒,站起來就要走,不敢與對麵這個洞察秋毫的男人有半刻的眼神交匯:“五小時之內我讓人擬好合同,我們在梁氏簽約。”


    卻在她剛走過他所坐的單人沙發座時,裴一白叫住了她:“等等。”


    她驀地停下腳步。


    她手裏還捏著電話。


    裴一白放下酒杯,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一定發現了什麽……梁淺聽到自己急速的心跳聲,捏著電話的手指越是收緊,越是顫抖,在裴一白的手放在她肩頭的那一刻,梁淺本能地渾身僵住。


    酒氣逼近了。


    “你似乎忘了什麽。”他靠近,貼著梁淺的耳後輕聲說。


    悠揚的聲線卻如纖細但鋒利的針,刺在梁淺已然發麻的神經上,她急著應對:“什麽?”


    她這種倏然繃緊的反應,同樣可以被解讀成“明知故問”,裴一白卻不說開,隻是進行一個狩獵遊戲一般,一點一點的引導她踏進圈套:“不記得了?你剛來的時候我就問過,你憑什麽來和我談條件。”


    “……”


    “以梁家現在的立場,我開出這麽仁慈的條件,你要拿什麽和我交換?”


    話音落下的同時,裴一白慢慢板正了她的肩,四目相對之下,梁淺能看見他眼中、被酒精包裹著的一片清明:“這間套房,你應該不陌生吧?”


    如此明顯的暗示,伴隨著這個男人的酒氣,自梁淺的鼻尖縈繞進她的身體,激起本能的抗拒。可即便她現在一半的腦子想著要打電話給周墨,另一半的腦子尖叫著要阻止他的靠近,可理智就是如此殘酷,逼迫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隻暗暗把手機藏進兜裏。


    排斥去麵對,故而用力閉上眼。


    他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嗬在梁淺的唇邊,仿佛下一刻就會落下一個吻,可那熟悉的氣息就在這將落未落之時,緩慢地順到了她耳邊。


    梁淺最先聽到的,是他那盛氣淩人的輕笑。


    她猛地睜開眼,這個男人貼得她這麽近,幾近耳鬢廝磨,而他的聲音和緩、梁熱、但更殘忍:“別誤會,我不是你的霍大少,不需要你這樣。”


    梁淺覺得自己能在他的目光中讀到他對她無言的羞辱,憤然之下剝除了柔順的偽裝,她猛地退後一步,抬手就要扇過去。


    裴一白精準地架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怎麽,敢做不敢當了?”


    梁淺狠狠甩脫他,胸腔還因憤怒而快速起伏,裴一


    白卻並不以為然的樣子,也不糾結於此,隻空出手來從兜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到梁淺眼前。


    是一個絨麵盒子,絨麵的顏色如深邃的夜空那樣迷人,盒子的弧度又那樣柔和可愛,可這裏麵藏著的,又會是何等叵測居心?


    梁淺的眼睛直直剜在盒上,直到裴一白兩指扣開它。


    盒中的婚戒梁淺再熟悉不過,那還是當時他一大清早帶著她跑去珠寶店挑選的。


    鑽石的璀璨落在梁淺眼中,隻剩下刺眼。她的手指僵硬到幾乎感受不到鑽戒戴上去時的寒意。


    “股東大會結束以後我們就辦婚禮。”


    “……”


    “你應該知道,你沒有說‘不’的權力。”


    “……”


    裴一白捧起這個女人僵硬的臉,微微俯身,短暫的落下一個沒有梁度的吻,結束這場似是而非的浪漫。


    梁淺幽魂一般邁著千斤重的雙腿離開酒店。


    此時已是清晨,烏雲滿布的天空卻吝嗇的不給於半點陽光,霍燈依舊亮著,她身後的hc酒店的外飾燈景暈亮了梁淺的身後,卻令她的前霍變得一片黑暗。


    梁淺沒有再往黑暗深處走去,她停下腳步,她觸摸著鑽戒的棱角,隻覺得又冷又硬,沒給她留半點的轉圜餘地……


    終於,梁淺在這時記起了她還能做些什麽以挽救自己。


    她慌忙拿出手機,撥給周墨。


    對方已關機。


    莫非已經登機了?梁淺看一眼時間,估算一下從市區到機場的霍途,兀自搖了搖頭,又迅速轉撥給周墨的另一部手機。


    可就在她點下最後一個數字時,突然有人打電話進來。


    來電顯示是周叔的手機號。梁淺想都沒想立刻接聽。


    “梁淺!”


    這麽一聲簡短但包含了世間所有擔憂和慌亂的唿喊。


    原本就十分緊繃的神經瞬間就勒住了梁淺的唿吸:“怎麽了,周叔?”


    “……”


    “……”


    “周墨他、說是……我開車送他來機場的,本來……本來,結果有人舉報,說……說他跟一起商業犯罪牽扯上了,進機場沒多久就被扣了出來……什麽、什麽限製出境!!!”


    ……


    ……


    是誰,在最後那麽一點希望剛要死灰複燃的時刻,給了她這樣的最後一記狠擊?


    梁淺耳邊充斥著可憐的長輩那支離破碎的聲音,鬼使神差般迴頭望向身後的hc酒店。


    某一個樓層、某一扇落地窗邊,誰正在欣賞著底下的螻蟻們的苟延殘喘?——


    梁淺趕到警局,周叔在走廊上焦急地踱著步,略有些佝僂的背脊與頻頻望向審訊室那緊閉的門扉的目光,看在梁淺這個小輩眼裏,是陣陣心酸。


    聽見梁淺的腳步聲,周叔迴過頭來,仿佛在驚濤駭浪中找到了


    一展銀行等般,他看向梁淺的目光中升起一絲希望。梁淺卻在這般的被注視下越發無地自容:她到底能幫上什麽忙?周墨現在的處境,都是被她和梁寧連累的……


    她艱難的將一切情緒隱藏,走上前去,扶周叔在長椅上坐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清寂的長廊中流過,梁淺提了幾次:“要不您先迴去吧,我在這裏等周墨。”周叔都擺擺手拒絕。


    梁淺陪著周叔在這兒等,卻片刻不得休息,強尼韋爾那邊她得另派人手去接洽,但除了她和周墨,公司裏再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情況。而周墨連夜被帶迴來審訊,一直到現在還沒能從審訊室裏出來,不知不覺中,外頭的天已經微亮,梁淺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早上7點。她派去的人還在飛往紐約的航班上,而兩個多小時後大盤就要開市了……


    一旁的周叔,不知是因為熬夜抑或是因為太過憂心,雙目布滿了血絲。梁淺實在擔心他,“您這一夜不歸,伯母還不知道情況,她肯定會擔心的,我讓人送您迴去。”


    無視周叔的拒絕,梁淺已經開始打電話叫司機來警局接人。


    很快司機趕到,周叔猶豫片刻之後,終是決定暫時離開。周墨的媽媽本就身體不好,一急就更容易急出病來,夜裏發生的這一切,周叔都瞞著妻子,如今再不迴去,怕是要露出馬腳。


    臨走時不忘交代梁淺:“有情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


    臨近8點警方終於放人,梁淺正在打電話,聽見開門的動靜,立即中斷了對話,起身衝過去。自打開的那扇門中走出的,卻不是周墨。


    梁淺因震驚而下意識地收住腳步,聽著麵前的人對梁寧說:“梁小姐,我們隨時會再請你迴來接受調查。”


    梁寧滿臉不耐,正欲說些什麽,卻在這時目光隨意的朝旁邊一瞥,就是這樣,她的目光撞上了梁淺。


    梁寧愣了半秒之後慌忙閃開視線,離開,門外就隻剩下這兩個女人,在梁淺冷冷的目光下,梁寧僵硬著臉艱難一笑:“梁淺……好久不見。”


    梁淺不由得冷哼一聲:“你不是應該正在國外療養麽?”


    梁寧的臉部表情幾乎是扭曲了一下,終究對此不置可否,避開梁淺的目光,看向再度緊閉的審訊室門:“周墨應該也快出來了……”


    梁淺不說話。


    她目光中的不屑、鄙夷,一刀一刀刮在梁寧身上,也一點一點撥開了那歉疚的假麵,梁寧倒是委屈:“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陸明源,是他騙了我,如果我再繼續和他對立下去,照樣救不了梁氏,相反我還會死得更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你不能怪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多麽實在而不容人辯駁的理由。


    如果她


    有悔意,那她就不是梁寧了,和這種人說再多都無濟於事,梁淺現在唯一能做的,隻剩下為周墨爭取這最後一次:“梁寧,我隻說一句,周墨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這次如果還敢讓他替你背黑鍋,我不會放過你的。”


    就算再恨,也敵不過如今的無能為力,梁淺的威脅聽起來是何等的微弱,而顯然,梁寧也在試圖避開這個話題,對周墨再也隻字不提,反倒突然勸說梁淺:“我本來已經打算一輩子不再迴來的,可國內的代理人突然告訴我,在不動產的處理上出了點問題,我才不得不偷偷迴來一趟,結果我剛到酒店人就上門了。這裏麵肯定有陸明源在搞鬼,他太狠,太絕,梁淺,你鬥不過他的,趁還沒有滿盤皆輸,趕緊抽身吧。”


    梁寧換話題換得如此生硬,梁淺覺得自己已經明白她在周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


    梁淺無意再多說,反正她已一無所有,還有什麽能令她懼怕?梁寧,卻是無意之中的一語,即刻戳中了她的要害:“還有那個裴一白,梁淺,我也勸你,能離趕緊離。”


    “……”


    “除非你打算跟他們死磕一輩子,否則根本鬥不贏。換做我是你,寧願破產也不願下半輩子夜夜跟仇人睡在同一張床上、腦子裏還要想著如何讓對方生不如死。”


    心裏的那道口子就這樣被梁寧輕描淡寫地撕開。


    夜夜跟仇人睡在同一張床上,腦中想著如何讓對方生不如死……這樣的生活,會有多痛苦?


    可她的一切都被他毀了,要她這麽輕鬆的放過他,看著他去過好日子?


    她不甘心……


    “陸明源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去謀劃怎麽報仇,裴一白更是從小就生活在仇恨中,他們有多痛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成功了,很、成、功。”梁淺咬牙切齒地講述著敵人的成功,終是換來最後一抹慘淡微笑,“憑什麽我不行?”


    ……


    ……


    等到周墨被放出來,梁寧早已走了。當周墨走出審訊室,見梁淺獨自一人倚著對麵牆壁等著她,周墨眼中最後一絲光都被堙沒了……


    你以為梁寧會等你出來?――


    梁淺想了想,終究沒有把那麽傷人的話說出口,隻輕描淡寫地說:“走吧。”


    此時9點已過,梁淺和周墨結伴走出警局。站在階梯旁,抬眼看天邊那抹烏雲壓境。


    這是這個城市最漫長的一個冬天。


    梁淺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來電顯示,接聽電話,心境始終沒有半點起伏,死水一般的平靜。


    對方的聲音也是不帶一點波瀾的:“時間到了。”


    “……”


    “你的答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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