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寧離開,梁寧撐著下巴看向窗外,耳邊是梁老夫人那斷斷續續的、隱忍的嗚咽聲,腦中迴響的,卻是梁老夫人的話:你開個價吧,把你爸爸之前給你的那部分股份轉賣迴來……


    梁氏這段時間的局勢太動蕩,希望你為了大局著想……


    車子一路行去,終於離開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大宅。一路上雖沒說幾句話,梁寧心思卻是前所未有的亂。


    終於,她警醒一般迴過頭來,對司機說:“下個路口放我下車,你先迴去。”


    “大小姐,你要去哪?”


    梁寧勉強笑了笑:“有點事情。”


    司機停在了下個路口,梁寧立即開門下車。很快就打到了出租車,直奔明源集團。


    外界如今都將她視為未來的陸夫人,她出入明源自然暢通無阻,梁寧一路勉強的應和著旁人的招唿,一路直達陸明源專屬的辦公區。


    秘書見到她,立即起身要去向總裁通報,梁寧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進去。”


    梁寧就這樣孤身一人走了進去。


    辦公區裏很寬敞,外間用來招待客人,還擺放著小型的室內高爾夫,內間才是辦公室,梁寧走到辦公室門口,正欲推開虛掩的房門,裏頭突然傳出一句:“一白,什麽時候跟我一起迴去為你父親掃墓?”


    對方似乎是在室外,沉靜的語調伴隨著類似寒風的聲音,顯得格外冷冽:“過段時間吧。”


    “那明天我自己單獨去一次,”陸明源拄著頭,與十分熟悉的人談話,姿態自然而然顯得愜意,“等你有空了,上次送去的花都要爛成花泥了。”


    彼此都沒再多說什麽,對方就此掛斷電話,陸明源則把電話切到了秘書那兒,悠悠的,一邊摸了摸手旁那壺早已冷掉的茶,一邊吩咐秘書:“沏壺茶進來。”


    “好的。”


    陸明源一向不喜歡久等,因此訓練了秘書十分迅速的辦事能力,不一會兒門就被敲響,陸明源抬頭:“進來。”


    聞聲推門進來的,卻不是秘書,而是……


    陸明源一愣,狐疑的一眯眼,但很快就展顏笑開:“你怎麽來了?”


    梁寧端著沏好的茶,笑吟吟地走進來:“怎麽?不想看到我?”


    梁寧已經走到了辦公桌邊,一整套頗具古風的茶具她用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就將杯盞送到陸明源手裏。


    陸明源接過,卻沒喝,隻問:“不是說今天律師會到你家公布遺囑?”


    “結束之後我就過來了。”


    “結果如何?”他緊接著又問,似乎比梁寧本人還要急切。


    梁寧直接做一番苦笑:“預料之中,梁氏交給了我妹妹。”說著也為她自己倒了一盞茶。


    如此泰然的樣子令陸明源不由得再度眯起了眼打量她:“我還以為你對這個結果會很不滿。”


    在他預料之外的,梁寧隻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梁氏現在這麽動蕩,她接手的等於是個爛攤子,連裴一白這麽個能人也有些迴天乏術的架勢了,我也想通了,與其在商界衝鋒陷陣,不如,好好做個男人背後的女人。”


    梁寧一邊喝著茶,一邊隱秘的觀察這個男人對自己這番見解的反應,結果他卻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別的情緒。


    梁寧也不清楚麵對對方這樣的反應,她該不該鬆口氣……


    忽略掉內心的翻湧,梁寧坐在椅子扶手上,瞅了瞅這個男人微微發白的鬢角,又是一番權衡後,才懶洋洋地把腦袋貼了過去:“你呢?你待會兒還有什麽事要忙麽?”


    “沒什麽事,很快就能走了。走吧,正好一起去吃晚餐。”


    陸明源說著已站了起來,二人一前一後地往門邊走,陸明源從立架上拿下外套,正穿著,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梁寧,則輕巧地將手伸進包裏摸到手機――


    按下一個鍵之後,手機立即響起了鈴聲。


    陸明源剛穿好衣服,聽聞鈴聲立即迴過頭來,隻見梁寧接起電話來就說:“梁姨?”


    “……”


    “我在外麵啊。”梁寧抬眼看了看陸明源,頓了頓才繼續道,“怎麽了?”


    “……”


    “好的,我馬上迴去。”


    梁寧掛了電話之後,立即抱歉地看向陸明源,目光楚楚:“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


    “家裏有事找你?”


    梁寧點了點頭。


    “……”


    “……”


    “那好吧,改天。”


    陸明源很爽快就答應了,梁寧笑著快步走到他身邊,吻了吻他的臉頰:“下次我請你。”說完便一路小跑著離開,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後。


    梁寧一路都是這樣奔跑著,一貫的優雅早已不見蹤跡,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進了電梯,下了樓離開了明源,直到最後坐進出租車裏。司機駕車絕塵而去,梁寧終於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迴頭,透過車窗看一眼後頭那棟越來越渺小的明源大樓,總覺得頂樓的某一個落地窗後,一雙眼睛正狠狠的盯著她。


    驚得梁寧立即收迴目光,遲疑著摸出手機,撥出了一串熟悉的號碼後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對方很快接通,梁寧也不等他說話,就直接問出了口:“周墨你在哪兒?”


    “……”


    周墨還沒迴答,她又說:“我立刻、馬上要見到你!”


    梁淺又在梁家大宅住了將近三天,才被裴一白半強迫的帶走。


    下周一就要舉辦葬禮,老夫人很忙,梁淺卻被裴一白這麽帶離了家裏,難免頗有微詞――


    還在和裴一白一同離開梁家大宅的車上,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發表對這個男人的不滿:“你不該拉我走的,讓我奶奶一個人住在那麽空蕩蕩的房子裏,我有點不放心。”


    “是老夫人要我帶你走的。”


    聽著裴一白這樣的解釋,梁淺抬了抬眉,終究是什麽都沒說,隻沉默的扭頭看窗外,但很快一隻手就把她的肩扣了過去,她和裴一白之間未免顯得有些生疏的距離,此刻被他打破――


    “你幾天沒合眼了?黑眼圈重得嚇人。”


    梁淺靠過去,枕著他的肩膀,語速因緩慢而顯得疲憊:“就在昨天,一些叔叔伯伯門都來家裏看望了我們。包括張偉。我就納悶了,張偉都已經把股票轉賣給了別人,怎麽還有臉來,說出‘節哀’兩個字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


    “……”


    “果真是……世態炎涼。”


    裴一白隻是將他攬著她的那隻手攬得更緊,“別想那麽多……”


    “怎麽能不想?惡意收購方如果成功的話,我家的產業就等於毀在了我手裏,那……”梁淺有些說不下去,轉念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些別的,“我在想,迴購股票的同時,我們是不是要重新製定新的股份計劃,賦予我媽媽親信一方的股東以特定的優先股利?如果還是沒辦法阻止惡意收購,那就幹脆魚死網破,在迫不得已的關頭,可以選擇提前償還未到期的債務,給收購者在收購成功後造成巨額的財務危機。”


    “……”


    “……”


    “對了,還有一種辦法……如果揪出了惡意收購方的幕後老板,我們其實也可以尋找一個友好的支持者,作為收購人,與惡意收購者相競爭,刻意抬高收購價。甚至可以通過鎖位選擇權,直接把……”


    之前一直側耳聆聽的裴一白忽的打斷了她:“你如果真這樣做,還沒擊退惡意收購方,說不定你就已經先破產了。”


    梁淺一愣。


    意氣用事之後再仔細想想,他說的也對……不到萬不得已,不必和那背地裏的敵人這麽拚命。


    “那……”


    梁淺欲脫口而出的詢問被當下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這個新的手機號隻有至親和下屬知道,屏蔽了媒體等無聊人士的滋擾。每一次響鈴,都有可能意味著另一個噩耗。因而她沒有拖延半秒,幾乎隻響了一聲半的鈴聲,她就已經接起。


    是周墨的來電。


    “周……”


    隻說了一個字的梁淺就被周墨打斷了:“你在哪兒?我有事找你。”


    梁淺一愣。


    周墨的這種語氣令她不由得坐直了身體:“怎麽了?”


    “電話裏說不清楚,總之我需要你現在過來一趟――你原來住的公寓這邊。”


    裴一白投來目光的同時,梁淺聽見周墨問說:“別問為什麽,現在過來就是了。”


    “……”


    “……”


    梁淺無奈了:“千萬別告訴我又是因為梁寧。”


    “……”


    “……”


    周墨的沉默像極了默認,梁淺已經是萬般無奈了,卻隻能說:“好吧。”


    梁淺掛了電話,實在無法解答裴一白問出口的那句:“怎麽迴事?”


    顯然電話那頭周墨那急切的聲音,裴一白也聽到了一些,自然也沒漏掉梁淺那句已經說爛了的:別告訴我又是因為梁寧………


    於是也不用等梁淺編些什麽說辭,裴一白直接說:“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直接打車過去。你先迴家吧。”


    裴一白也沒再強求,讓司機停了車,目送她打到了出租之後,才吩咐司機開車。


    裴一白的車與出租車很快分道行駛而去,最終互不相視。


    十餘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梁淺曾居住的公寓樓下。


    梁淺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停車格裏,倚著車身而立的周墨,再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梁寧的身影。


    梁淺才拎著包下了出租,周墨也很快看見了她。


    待梁淺走到車邊,周墨也隻說了一句:“走吧。”


    “去哪兒?”


    周墨決絕的坐進駕駛座的模樣仿佛在告訴梁淺,他這迴是鐵了心不解答她的疑問了。


    “你剛被裴一白從大宅裏接出來?”


    “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


    他的語氣有些怪異,但他的這個問題,梁淺怎麽聽怎麽都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寒暄話,於是她也沒再追問。


    直到車子朝著郊外的方向越行越遠,直到車子駛進了一座墓園――


    梁淺已經不知道怎麽開口詢問這趟怪異至極的行程了。


    周墨下了車,領著梁淺沿著石階上山,梁淺不得不停在石階下,提醒周墨:“你來錯地方了,梁明義的墓地選在了另一家墓園。”


    她不走,周墨索性伸手來拉她。


    梁淺隻能態度勉強地重新跟上。


    周墨最後停在了一個陌生人的墓碑前。


    梁淺隨後也停下。她看著墓碑上那張似乎塵封了多時的照片,以及旁邊兩束還算新鮮的花束,實在忍不住開口打破此時此刻的沉默:“他是……?”


    周墨不言語,隻沉默地看著梁淺,目光幾乎是……憐憫。


    這令梁淺不由得渾身一冷。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牽引得梁淺不受控製地偏頭再看一眼那墓碑上的遺照,周墨的沉默及山邊凜冽的風交織成一張網,被困其中的梁淺,聲線緊得幾欲繃斷:“他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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