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淺秘書見狀,慌得趕緊放下手機,空出手來扶住梁明義,待梁明義氣喘籲籲地安坐迴椅中,秘書當即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梁淺自然也沒錯過這一幕,本是心下一緊,但很快見梁明義臉色沒那麽難看了,雖仍舊氣若遊絲,但好歹是又有力氣差使秘書了:“還不快叫保安?”


    見秘書猶豫著重新拿起手機,梁淺當即迴過神來,對秘書說:“去給董事長的藥拿來。”


    梁明義當即對秘書重申:“去叫保……”


    可梁明義那虛弱的音量很快就被梁淺蓋過:“董事長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就等著失業外加吃官司吧!”


    秘書終究被梁淺的嚴正聲明給嚇唬住了,一路小跑著奔出門去。


    秘書前腳剛離開,梁淺就開口說道:“既然叔伯門暫時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就采取舉手表決的方式,決定是否需要梁寧出麵攬下所有責任。”


    在座的其他股東無一不是一臉鐵青。此刻的梁明義雖身體欠佳,連話都說得吃力,但威嚴猶在,股東們不好真的撕破臉。


    可就算不能撕破臉,股東的不滿還是需要發泄的:“董事長,說實話,我們對梁寧真的非常失望。”


    “……”


    一向站在梁淺這邊的陳叔自然要幫腔道:“梁寧和陸明源的關係我暫且不說,單就她之前對產品做的那些事,那都是十分不妥的,如果不是這次事情敗露了,估計我們這些人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裏,甚至把公司的未來都交到她手裏。”


    “……”


    另一股東也按捺不住了,無不歎惋的說:“董事長,你護女心切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可是……梁寧真的要受點教訓才行。”


    梁明義沉默了半晌,終於又聚起一絲力氣,她掃視一眼在座的大股東,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考量,因而改口道:“那好,既然梁淺提出了這麽個法子,那我姑且依她的,我們現在就舉手表決。”


    梁明義雖這一年來斷斷續續的都在住院,很少在管高層內部的派係之爭,但不代表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哪些股東站在自己這邊,哪些股東一直在暗地裏幫助梁淺,梁明義其實一直心知肚明。


    梁明義下了這樣的命令,很快,舉手表決的結果出爐,如梁明義之前的估算的那樣:一半讚成對一半反對。


    按慣例,隻有超過半數的讚成票,決議才成立——此時此刻的梁明義看向梁淺,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倒像在看一個落敗的對手。


    恰在此時,不遠處的大門被推開,梁明義的秘書不僅帶迴了藥,還帶來了四名保安。秘書走向梁明義,而那四名保安則徑直走向梁淺。


    梁淺感覺到兜裏的手機在震動,有一條短信進來——


    梁淺她低頭查看一眼手機,再抬頭看看自己身旁的這四個身形高大的保安。


    他們若是要強行帶走她,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可梁淺的臉上絲毫沒有怯意,也沒有怨憤,反倒藏了一絲誌在必得的傲氣。她淡淡地朝梁明義笑笑,下一瞬則臉色一冷,對坐在她斜對麵的那位沒有舉手的股東說:


    “董事長,您可能還不知道,我昨天剛解凍了我外公留給我的梁氏股份,加上我奶奶剛才授權給我的她的那部分股權,我現在名下的股份已經超過您,也就是說——”


    梁淺刻意一頓,君臨天下般的目光在場內掃視了一輪,最終才迴到梁明義身上:“——您的董事會席位已經被自動解除了。”


    梁淺話音剛落,在座各位長輩的表情變化可真是精彩,其中情緒最糟糕的,不是聽聞此噩耗的董事們,而是剛服下藥片的梁明義。


    梁淺的目光隻在自己的父親身上停留了半秒不到,隨後,揚著優雅的微笑補充道:“而我的決議是……”


    梁淺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舉起手來。


    轉瞬之間結果已是大不相同,梁寧背黑鍋已成定局,梁明義陷入徹底的沉默,而成功演繹了一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梁淺,徑直走到梁明義座位邊,做一副惋惜的模樣:“董事長,我已經讓人把姐姐叫過來了,這次臨時會議的表決結果,您親自跟她說吧。”


    梁明義頹喪地坐在那兒,抬頭看向梁淺,那末日般的目光裏,幾乎透著恨了:“這一切是不是你布的局?”


    梁淺一愣。


    梁明義不可思議的搖著頭,片刻後又突然若有所思地點起頭來,嘴邊還帶著諷刺的微笑:“果然是我的女兒,奸商的這一套玩得更好,也更狠……”


    梁明義口中的“這一切”……


    指的是她操縱股權的行為,今早被曝出的這兩樁醜聞,以及她現在的逼宮?


    梁淺很快緩過神來,朝著梁明義不置可否的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把手機直接放到了梁明義麵前,之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梁明義低頭看著梁淺的手機。


    在商場上身經百戰的他,竟被她驚出了一手的冷汗,而當梁明義看清屏幕上顯示的短信內容時,手心的冷瞬間透過血脈,直擊心髒——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梁老夫人剛才發來的內容:“授權已簽,你放手去幹吧。”


    放手去幹吧……去毀了那個野種的一切吧……


    梁淺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帶著勝利者特有的意氣風發,一路走進電梯,走過走廊,最終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周圍再沒有一個人,她也無需再偽裝些什麽,關上門的瞬間,梁淺便身體一軟,不由自主地靠著門板。


    此時此刻她的心裏是什麽滋味,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她終於成功了一迴,可心裏怎麽會這麽空?


    前所未有的空……


    梁淺如抓著救命稻草一般,走到辦公桌邊抓起電話聽筒,手指慌亂的按下一串號碼。


    此時此刻,她需要有個人與她分享。分享她的喜悅,分享她的……無助。


    電話響了三聲,對方就接聽了。


    梁淺當即控製不住地叫了聲:“裴一白!”


    “……”


    “……”


    “裴總他……正在和股東麵談。”


    張秘書的聲音猶如一盆冷水,朝著梁淺當頭澆下,幾乎是殘酷了。梁淺頓時語塞。


    在此番危急情況下,為了穩住梁氏的股價,阻止股東的惡意拋售,持有相當可觀的梁氏股份的賴正年,自然是裴一白第一個要麵談的對象。


    梁淺頓了頓,才緊捏著眉心找迴一貫的公式化語氣:“那請裴總忙完了之後迴個電話給我。”


    “好的。”


    梁淺掛了電話。


    沒有聽到裴一白特有的具備著療傷作用的沉靜嗓音,她難免失落,可是,知道有他在為她努力著,她的心,終於不再空蕩的可怕。


    她向著窗外。


    看向那仿佛持續了一整個冬天的陰霾。


    同一片陰霾天空下。


    辦公室門外。


    張秘書收起手機,舉步返迴。剛迴到辦公室門口,耳邊就傳來一個篤定的聲音:“裴先生你大可以放心,我和老董事長對你都很有信心,不會受今天的醜聞影響而拋售股票的。”


    迴應他的,是一抹低沉的、模棱兩可的笑聲。


    但很快這笑聲就消失殆盡了,隻留下一絲冷酷的餘音。取而代之的,是沉靜中透著運籌帷幄的聲音:“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這次親自前來,就是為了勸你拋售掉你手中所有的梁氏股份。”


    原定於2點半舉行的媒體見麵會,推遲到下午4點才開始。可容納一百人的媒體廳內座無虛席,梁淺推門進去,放眼望去,全是早已等得不耐煩但仍然寸步不離的駐守著的記者。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梁淺隻站在位於媒體廳最後邊的出口,並沒有進去。因為之前已經收到消息:梁明義與梁寧在總裁室單獨談了近一個小時之後,共同前往媒體廳。


    果然不一會兒,梁淺就看見梁氏的新聞發言人從後台走上前台。


    刹那間鎂光燈閃個不停,劈啪作響的快門聲響徹整個空間。


    按照之前股東舉手表決的結果,發言人做了簡短的聲明之後,梁寧就會出現,攬下所有責任。


    實際情況卻教她失望了:發言人宣讀了一番發言稿之後,徐步走上台來的,並非梁寧——


    梁明義親自拄著拐杖走上台來。


    即使拄著拐杖,依然感受得到梁明義的步伐遲緩。昔日的美人此刻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長者,但威嚴仍在,他緩緩走上台的這一分鍾,廳內靜得如無人之境。


    梁明義掃視了一眼台下,頓了頓才開口:“各位媒體朋友。下午好。”


    這話與之前發言人的開場白如出一轍,記者們等了這麽久,可不是為了聽這麽冠冕堂皇的說辭,自然不滿都寫在了臉上。


    記者們表情各異,有急迫,有嘲諷,有嚴正以待,相較之下,台上的梁明義卻是始終如一的淡定自若:“關於中傷愛女梁寧的醜聞,那實在是子虛烏有的事,我在此予以嚴厲駁斥。”


    一名記者已經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守在一旁的保安見狀,這就要上前把這位記者按迴椅中。梁明義卻搖搖頭示意保安別輕舉妄動。


    而當保安退迴原位的同時,記者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關於梁氏產品的醜聞呢?受害者已經把材料提交司法機關,證據都已經公布了出來,這總不可能是子虛烏有的傳聞了吧?”


    梁明義似乎早已料到記者會這麽問,很快說出早已深思熟慮過的答案:“此事還需徹底調查之後,我們才能得出結論,在此之前,我不會對梁氏產品過敏一事發表任何看法。也敬請各位媒體界的朋友,不要隨意揣測。相信很快我們就會給社會各界一個滿意的答複。”


    梁明義這死不承認的無賴之姿,其實已經把梁氏的臉麵都被丟光了。梁淺站在門邊——這個可以置身事外的位置,如看著一場笑話,而梁明義,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醜。


    就算她是董事長,可她身為股東利益的代表,此時此刻的一舉一動卻違背了股東們的意願,如讓股東們徹底失望,她這個董事長的位置,又保的了多久?


    為了梁寧,梁明義真是拚了老命了。


    台上,梁明義的聲音繼續著:“對於受害者,我在此代表梁氏表達深切的抱歉。我們將盡一切努力彌補她們的損失。”


    話音落下後不久,突然梁淺身後走來一行人——


    他們絲毫沒有發現梁淺的存在一般,與梁淺擦身而過,梁淺卻不得不注意他們,隻因這幾人連腳步都透著憤怒。


    梁淺警惕地皺起眉,看著這幾個人快步直朝台上走去。而此時的台上,在梁明義的示意下,助手上前接過梁明義的拐杖,梁明義站直了身體,深深的鞠下一躬:“對不起——”


    梁明義話音一落,就聽“潑——”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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