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經理……


    梁寧正在走廊裏打電話:“放心,有問題的批次已經……”


    電話那頭卻突然掛了電話。


    梁寧愣了愣:“喂?”


    “……”


    “喂?”


    對方沒有迴音,梁寧疑惑地一皺眉,掛了電話欲重播,卻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梁寧當即警覺,將電話藏於手心掛了電話,扭頭見到來人,當即笑開:“裴總!”


    裴一白客氣地朝她微一頷首,再瞥一眼身後緊閉的病房門:“董事長呢?”


    “我爸爸睡了。”


    “那我豈不是來的很不是時候?”


    梁寧的笑容總是恰到好處的甜:“我正要去吃午飯,要不一道去?吃完飯再迴來見我爸爸也不遲。”


    不久後,二人在醫院附近的一家星級飯店入了座。


    精致的民國格調,服務員也帶著吳儂軟語腔,裴一白低眸看菜單,梁寧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菜單上,隻支著下巴看著對麵的男人:“如果沒記錯,裴總你是海城人,這家的菜可是出了名的,應該會和你口味。”


    “所以你特地選了這家飯店?”裴一白雖對她說話,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菜單上,並未抬起直視,默默翻了一頁菜單,才補充道,“隻可惜我家很早就搬離海城,口味早就變了。”


    梁寧臉色微微一變。


    但是很快又微笑。


    或許真的是口味變了,梁寧點的好幾道招牌菜,對麵這男人都隻動了一筷子,兩個人用餐,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吃到最後卻還剩了不少。


    擱了筷子結賬,梁寧順便請服務生把剩菜打包。


    果不其然,此舉引來裴一白頗為不解的目光。


    梁寧繼續理所當然地整理餐盒:“怎麽了?”


    “我倒是頭一次見富家小姐打包剩菜的。”


    “因為醫院的後巷……”


    裴一白恍然:“我差點忘了,之前確實聽梁淺說過醫院後巷有挺多流浪貓,你與周秘書經常打包剩菜喂它們。”


    “……”


    裴一白嘴角帶笑,目光卻淡淡:“果然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梁寧這迴是真的尷尬了。


    直到迴到醫院,梁寧那尷尬勁似乎還沒緩過來。


    進了病房,梁明義已經醒了,他近幾年來身體每況愈下,還患上了中度抑鬱症,他現在的精氣神倒是比午睡之前好了許多,梁寧和裴一白進門時,護士正扶梁明義起身。


    “爸爸。”


    “董事長。”


    “你們怎麽一起來了?”梁明義招唿他們,“坐。”


    梁明義說話聲音輕,且口齒還有些不靈活,梁寧自然也是輕言細語地迴:“裴總特地來向您匯報公司最近的情況,結果碰上你午睡,我們就一起去吃午飯了,當然也就一道迴來了。”


    梁明義倒真是很少對一個人如此滿意:“我相信裴先生的能力,才會安心放權讓你管理,不需要匯報什麽了。”


    看著梁寧與裴一白,目光是一個爸爸特有的梁和柔潤。


    梁寧一邊接手護工的工作,幫梁明義削水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迴:“我爸經常對我說,要我好好向裴總你學習。”


    裴一白微微一笑,受下了這輪番的誇讚。


    梁寧削了個蘋果遞給梁明義,又削了一個遞給裴一白。裴一白正要接過——


    病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梁寧一驚。


    迴頭就見門邊站著風塵仆仆的梁淺。


    梁明義也是一愣。


    裴一白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似的,甚至眼角都帶上一點點隱秘的笑意。


    梁寧隨後也笑了:“你怎麽來了?”


    梁淺冷冷看她一眼,走近,揚手——


    一疊文件精準地砸在梁寧的笑臉上。


    梁寧的笑容頓時凝固。


    文件四散飄落,梁明義頓時氣得不能自已:“梁淺!你這是在做什麽!!”


    梁淺聞言,隻淡淡瞥了梁明義一眼之後,目光就迴到梁寧身上:“你不妨問問你的寶貝女兒,對公司都做了些什麽。”


    病房頓時陷入死寂。


    一室的安靜裏,各懷鬼胎的三個人。


    梁明義終於忍不住暴怒:“到底怎麽迴事??”


    梁寧看著一地的文件,看著上頭她的簽名,早已臉色慘白,梁淺把剩下的文件丟到了病床上,對梁明義說:“你的寶貝女兒上一季度的專屬生產線劃給了其他品牌,現在出了質量問題,她又壓著投訴科不讓他們上報。如果不是我們今天正好碰到過敏的客人到櫃台理論,公司的聲譽遲早徹底玩完。”


    梁明義拿起文件,一頁一頁地看,又是大半晌的安靜,梁明義臉色越來越差,終是將文件狠狠一丟:“梁寧,給我個合理解釋。”


    “爸……”梁寧的雙唇都已經泛起哆嗦。


    梁明義強壓下怒氣,突然對裴一白說:“裴先生,麻煩你帶梁淺暫時出去一下。”


    梁淺不可思議地看向梁明義,看到梁明義眼中矛盾的光,又看看如受驚的小白鼠般垂著眼眸的梁寧,梁淺隱隱明白了,嘲弄地笑笑,不等裴一白勸她,已經兀自朝病房門大步走去。


    拉開門那一刻,終究還是沒忍住,迴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無謂些:“如果這件事是我做出來的,你應該會聯合股東們把我趕出梁氏吧?但是,我告訴你,我才是梁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梁明義一愣。


    裴一白看著眼前的梁淺,她不該是這樣的,她該是暴躁的、自傲的、衝動的、讓人想疼愛都無從下手的,而不是此時此刻的模樣——


    頹喪,絕望,渴望偏愛,卻注定永遠的不被偏愛……


    梁淺出了病房就直接朝電梯間走去,不願多做半分停留。


    就在這時,一隻手果斷拉住了她。


    看都不用看她都知道拉住她的是誰,梁淺猛地甩手想要擺脫他,心底的不甘全化作了對他的惡語相向:“她注定會毫發無傷,你還要我留在這裏做什麽?”


    裴一白不為所動,既不反駁也不接腔,隻是拉住她胳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梁淺最終妥協,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把頭埋在一雙掌心中。


    耳邊是裴一白極其冷靜客觀的聲音:“你的弱點是衝動,她的弱點是貪婪。如果你們互補,比起你父親當年的成就來,估計也不會遜色。可惜你們現在都視彼此為最大勁敵。別提合作,不互掐就不錯了。”


    梁淺無聲冷笑:“說的你好像沒有弱點一樣。”


    他大方承認:“我自然也有弱點。”


    “什麽?”


    “你。”


    梁淺愣住。


    莫非這就是精英級別的情話?對此刻愁雲萬裏的梁淺來說,這倒更像是個笑話。可梁淺笑不出,更不覺得這話有多動聽:“我隻是不小心睡了你一次,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僅止於此,而我竟然就這麽成為了你的弱點,我是不是該受寵若驚呢裴總?”


    裴一白竟被她逗笑了,微笑裏卻也帶著絲陰狠:“我現在開始體諒你繼母了,難怪你與她關係差。牙尖嘴利的丫頭,就應該關起來用皮鞭教她怎麽對人和善、怎麽控製脾氣。”


    “我……”


    梁淺正欲還嘴,病房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被拉開。


    裴一白與梁淺齊齊看過去,隻見臉色鐵青的梁寧出現在門邊,抬頭看了他倆一眼便閃避開了目光,隻朝裴一白尷尬地點了點頭,就繞過他們疾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不遠處的電梯間。


    裴一白一直冷眼看著,到這時,輕巧地對梁淺說:“進去吧。”


    “不進。進了隻會受氣。”


    裴一白算是參透了如何與這女人打交道的精髓,那就是絕對不要與她理論,與她理論,隻會被她的牙尖嘴利傷的體無完膚,直接架起她逼她往裏走,絕對沒錯。


    她掙了幾下,見掙不開,也隻好被他半強迫地押進了病房。


    梁明義依舊端坐在病床上,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淡然:“這件事我會派人徹查,你不用插手。”


    顯然這話是對梁淺說的,語氣裏藏著一絲警告,梁淺冷哼一聲,看向裴一白的目光仿佛在說:看吧,他的決定早在我意料之中……


    針對北美市場的新品經真人皮膚測試後,即將正式投產,而在這個關鍵時刻,梁氏高層爆出人事變動:梁寧主動請辭產品統籌經理一職,調去專門為成立的新部門,全權負責的相關運作。


    公司為投入了大量資本,梁寧表麵上雖降了級,手中實權也基本被架空,但把她調入最富挑戰性的部門,業內人士紛紛猜測這是梁明義在著手培養梁寧為接班人的暗示性舉措。


    對的,梁淺也為她的衝動付出了代價:被調去負責問題產品一切相關事務,和這個快要被公司棄置的品牌捆綁在了一起。


    梁淺很久沒迴大宅,但也在第一時間聽聞自己奶奶得知這則人事消息後大怒了一番,這樣循環往複的家庭戰爭,梁淺早已厭倦,不料這迴,奶奶打電話給她時,竟是出奇的平靜的語氣:“梁淺,你安安心心的去接管,奶奶為你鋪霍。”


    奶奶既不鬧也不惱,梁淺這迴是真驚訝了。


    幾日後的股東大會,梁淺被通知出席,她以為是梁明義把自己叫去的,當她進了會議室,看到除了各大股東、梁寧竟然也在場,梁淺更是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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