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子和蒲仙玉順著漢子所指路途前行,突然,楊叔子頗有感慨地說:“三年甚是不易啊。蒲仙玉,你看這裏,雖說大多荒漠,但是你看此時景致卻也不錯。”


    兩人站在山頭上,不遠處飛起了一群大雁,蘆葦從裏有野鴨撲棱著翅膀,扇起一陣如雪燦白的蘆絮。四周雖然沒有一點綠意,卻到處都是金燦燦的,一眼望去盡是豐收的感覺。


    楊叔子看蒲仙玉不說話,頓時覺得有些自討沒趣,徑直朝著山頭向下走去。


    遠處有疾馳的馬蹄聲傳來,有人大聲喊著:“大人,大人,且請留步!”


    楊叔子聽得這聲音似乎有幾分熟識,便停下腳步向山上望去,隻是太陽剛好到了山頭那邊,因而楊叔子看不真切,隻是皺著眉頭手放到額頭上擋著一點太陽光,這才能隱隱看到一些,一騎快馬直直衝了過來,蒲仙玉害怕來人心有歹意,橫跨到楊叔子麵前,長劍已出鞘半尺。


    快馬迅速來到蒲仙玉麵前,馬驟然前蹄騰起,猛地踱到地上,騎手卻已經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口裏大唿:“大人,夫人有密信!”


    楊叔子這才看清竟是府上禁軍頭目鄧先,原來這鄧先自昨晚緊急出城後一路馬不停歇地追趕著楊叔子他們,可畢竟天降大雨,路上泥濘不堪,縱使他心裏焦急卻也不可奈何,馬根本跑不起來。鄧先一路上未曾歇息片刻,渴了就在馬背上灌一口涼水,餓了就啃一口幹糧,此刻的他感覺已經有些站不住了,兩腿間可能已經磨破皮了。別說人了,就是那匹從北部胡人那裏買來的棗紅駿馬此刻也是噴著粗氣,鼻子裏一陣“哼哧”聲不斷,下嘴唇耷拉著。


    楊叔子看著鄧先遞過來的白布,心裏咯噔一下,他素來知曉梓華在他身邊俏皮,可其他時候著實穩重,且識大體,如今卻派人如此緊急地趕來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楊叔子打開布帛,隻見上麵寫著:先生親啟:皇上駕崩,事態緊急,盼望速迴,萬勿拖延。成河書。


    楊叔子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又一連看了兩遍,突然向後倒去,蒲仙玉伸手將楊叔子接住:“大人,您無事吧?”


    楊叔子突然哭了起來,淚如泉湧,跪倒在地,朝著東南方拜了三拜:“皇上啊,您怎麽……你有負於我啊!”


    蒲仙玉不解,拿起密信一觀,也是狠狠跪到地上。誰也不曾想到,離開時還好好的皇上,一日時間不到竟已經駕崩了!楊叔子的算盤計劃都被徹底打亂了。


    半晌,楊叔子才猛然抬起頭來,拉住鄧先的衣袖,問:“你仔細與我說一番昨日發生的事。”


    鄧先便細細將昨晚梓華突然找他送密信的事說了一遍,楊叔子低著頭沉思了起來,據他猜測皇上駕崩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出去,隻是如今朝裏無人掌局,成河可以頂得了一時,可時間久了,隻怕那些老狐狸會有所察覺,到時候恐怕危矣,方今之計就是趕緊趕迴去,趕在那些老氏貴族們察覺之前就趕迴去。


    楊叔子心裏打定主意,說:“鄧先,你且速迴,記住,莫要被任何人察覺,迴去後告訴夫人我已經啟程,一日後到達皇城,另外,你再告訴她,讓老內侍多加注意。”


    “是。”鄧先轉身,翻身已經跨上了馬背,馬鞭狠狠抽在平日裏猶如寶貝一樣連說都不肯往重了說一聲的駿馬的屁股上,棗紅馬吃痛,昂起頭長嘶一聲,朝著前方奔去。


    楊叔子攬起衣襟,坐上馬車,說:“快,蒲仙玉,迴去!”


    蒲仙玉點頭,揮動韁繩,驅動馬車朝前跑去。


    皇城裏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集市照常熱鬧無比,人聲鼎沸,秋收已經接近尾聲,農人們交完了賦稅,拿著多餘的糧食來換一些即將要過冬的物什,買一些布匹迴去做幾件新衣服,再給家裏的稚子買一點零碎小吃。


    沒有人發現這一如往常平靜的水麵下有暗流開始湧動,街上多了好多圍著各個攤位隻問價錢卻從不掏錢買東西的農人打扮的人,這些人慢慢地開始往一起匯聚,然後朝著宮門而去。


    黃公輔坐在池塘邊,身上依舊穿著那一身朝服,他的兒子黃旭站在父親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有些納悶,平日上朝迴來就會脫掉朝服的父親今日一進門卻直接坐到了池塘邊,連朝服都沒有換。


    黃旭看到父親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所以也不敢上前詢問,隻是那樣看著,轉眼午時已到,仆人前來叫他們用飯,可是父親恍若未聞,一動不動,黃旭揮手讓仆人下去了。


    午時慢慢過去,黃公輔終於站起身,看到黃旭,笑了,他的心情似乎大好,黃旭還從沒有看到過父親自從升官做了太子少傅後有這麽笑過了,他隻當父親遇到了什麽快活事兒了,沒有多想,也朝著父親笑了笑。


    “走,旭兒,吃飯去了。”黃公輔摟著黃旭的肩膀朝屋裏走去,不經意間發現兒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時間一點一點平靜地過去,打更的木棒聲傳遍了整個皇城,繼而是馬上關閉城門進入宵禁的鼓聲響了起來,皇城東南西北四個正門連同五個側門一起在一陣“轟隆隆”的聲音中關上了,街上的人影徹底消失了。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戌時將近,一陣風從街道一側迅速刮到了另一側,酒家忘記收進去的酒旗被風撕了個稀碎,扔到了街上。


    老內侍成河端坐在皇宮的書房裏,他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了,門外雖有禁軍守著,可他心裏總覺得楊叔子沒來,就安心不下,他也不知道楊叔子是否快迴來了。


    油燈昏暗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深邃的眼光裏沒有多少光彩,一道道皺紋向大家述說著他平生的經曆。成河自感垂垂老矣,心中也漸漸生出了想要離開皇宮的念頭,等這件事平息下去的吧,這也是自己能為皇家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相信皇上也是同意他這麽做的,等皇子繼位,他就走,一刻都不會停留了。


    打更的梆子聲又緩緩傳來了,亥時已到,成河起身,遠遠地看了一眼還放在床上的皇上龍體,他的心裏不勝悲哀,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良久,成河才緩緩退出來,心裏想著今日應當就這樣結束了吧,明日楊叔子應當就能迴來了。他的心裏頓時感覺放鬆了不少。


    突然,窗外火光衝天,有甲士跑動鐵甲碰撞的聲音。


    有人在外大聲喊著:“臣黃公輔有要事稟奏皇上!”


    成河心中一緊,莫非消息泄露了?不可能啊,怎麽可能,自己明明已經做了最為穩妥的安排了呀,但此刻容不得成河再去細細思量,門外似乎還有禁軍的聲音:“我等奉皇上詔令,在此守候,任何人沒有召見不得入內麵聖!”


    “如若老臣見不到皇上,那今日老臣就一直在這裏候著,直到皇上召見。”黃公輔的聲音傳了進來。


    成河沉吟了片刻:“看來這黃公輔從哪裏得到了消息,說皇上龍體有恙,卻又不敢肯定是否真的出事了,所以才會這般試探,且先出去會上一會。”


    成河思量一定,緩緩走出門來,隻見得院裏竟站滿了甲士,兩邊對峙著。


    成河吃了一驚,隨後猛然迴過神來,這時候絕不能心虛,於是大聲喝到:“黃公輔,你這是要造反嗎?竟敢帶領甲士包圍皇上的書房!”


    隻聽得黃公輔嘿嘿笑了兩聲,說:“公公,別來無恙,我可不敢造反,隻是有人卻要造反呐。皇上重病,陷入昏睡之中,按理說應當找皇子監國,可是有人偷盜兵符,私自調動禁軍,又假傳詔令,戲弄滿朝公卿大臣。你說,就憑這些罪名,這人應當如何啊?隻怕誅了九族都不嫌少吧。”


    “放肆,黃公輔,皇上確實重病,但還沒有昏睡不醒,如今你帶領甲士打攪皇上休息,如若皇上龍體有任何閃失,你可能擔得起罪嗎?”成河又是大聲嗬斥著。


    “行了行了,公公,唱戲就算了,我早已派人去太醫院打聽消息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麽?你且讓開吧,我隻是進去看看皇上,然後就走,再說憑你這十幾個個禁軍能攔得住我的府兵嗎?不要讓這院裏染血才好啊,公公你覺得呢?”


    成河暗叫一聲“壞了”,黃公輔進去一切就都完了,可是如今怎麽辦哪?


    黃公輔看著猶豫的成河,又說:“公公,這皇宮已經被我控製了,所有地方都是我的人,再說了我進去隻是拜見一下皇上,當臣子的哪有不關心皇上龍體的啊,這可不是人臣之禮啊。”


    成河搖頭:“罷了罷了,天數如此,這個老狐狸啊。黃公輔,趙國終究毀於你手啊!”


    成河大唿三聲“趙國亡矣”,竟一頭撞向了廊柱,登時血流如注,身體癱在了柱子下麵。一眾禁軍麵麵相覷,看了看成河,又看了看黃公輔,紛紛放下了手中的長戈,黃公輔帶來的府兵上前收繳了兵器,押著他們走出了院子,不多時一院子的人都不見了,隻剩下了黃公輔和早已逝去的老內侍成河。


    黃公輔走上台階,瞥了一眼成河,整了整衣襟,抬步就往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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