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沐,這是關係家門的大事,你不能再兒女情長。”紫蘇用保養良好的圓潤手指輕輕扣扣桌麵。雷驍立紫蘇所出的長子為太子本就是天經地義,可偏偏有那麽多仗著自己得寵的人跑出來興風作浪,知道大王喜歡四子,便攛掇著說要憑才幹能力來選,雖然大王的態度沒什麽變化,可也怕架不住日日有人吹風。


    “她已經身在宮外,你們的爭鬥與她何幹?”心知肚明姐姐的想法,可還是要多問一句。


    “她與四子的關係沒什麽要緊,可與你的關係?我不說你也該明白。”紫蘇一語中的,“隻要我們不被抓住把柄,四子就根本不可能被立為太子。”


    “非要她死才可以?”他看紫蘇,她的表情平和,可話外之音卻冷酷無情。


    “最保險也最幹淨的辦法。”紫蘇雲淡風輕的說。“別忘了,還有唯卿。”萬一順藤摸瓜,除了死無對證,再沒有其他洗清的辦法。


    嚴天沐麵無表情,“嚓”的一聲,握在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看著掉落的瓷片,和上麵沾染的血跡,紫蘇不再多說。目前的形勢,他應該比誰都清楚。她不能放任他為了一個女人而毀掉多年的努力。她甚至後悔當年的決定,本以為他會新鮮罷了就迴到正常軌跡,可這些年,他讀那個女人始終如一,越是這樣就越要除掉。無情不似多情苦,他怎麽就參不透呢?


    嚴天沐走到兒子房門外,望著窗戶上映出的埋頭寫字的身影出神。他微微笑著。心裏安慰。可想到夕顏,又忍不住歎氣。姐姐說的話,他不是不清楚,父親不計較他始終不成親,有個母親不明的孩子,他又怎麽能枉顧家門?他揉揉額頭。他不親自動手,姐姐也不會善罷甘休。


    空蕩的練功房,燭火通明。


    雷湛一人在練功房中練功。


    他快滿14歲了。按照宮裏的規矩,他將被送到自己的封地上,除了太子,其他的皇子都不能在京城生活。他的封地想必會比較遙遠,近處的要留給母後的其他孩兒、留給得寵的皇子,父王再喜歡他,也不可能為了他與官員們對抗。以後,就隻能靠自己了,想到這些,他就更賣力的練功。雷驍站在門側,若有所思的看著裏麵那個大汗淋漓,卻不肯停下來歇息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間,那個原本皮得要命的孩子成了另一個人,沉默寡言,發奮練功。他的天資太好,在雷驍的眾多皇子中,是絕對的佼佼者,也正因為這樣,雷驍更擔心。雷驍站在那裏許久,見裏麵的人仰躺在地上喘息才離開。


    雷湛的封地在陽伊,那裏土地肥沃,易守難攻,是安國的獨立郡縣之一。算是雷驍的私心,目前派往陽伊的駐軍,都是曾經隨他征戰的嫡係軍隊。很多人知曉他對四子的寵愛,大著膽子請求立四子為太子,他佯裝不解。太子的位置,不是留給最有才幹的,而是最合適的。他們不會不懂。他不打算讓自己的家事也成為眾人博弈的籌碼。想來,側妃雖然不是他最喜歡的女人,卻是帶給他問題最少的女人,幾乎是幹幹淨淨,象從未存在過。她留下的卻是最好的,最為他喜愛的四子。


    娘。雷湛在心裏大聲的喊。她會聽得到嗎?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她的樣子,可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有溫柔的笑,溫暖的手,也許也在為想念他而憂傷。他很孤單,每當夜深人靜,那種孤單就象瘋長的藤曼肆無忌憚的裹住他的心髒,讓他的每一次唿吸都會疼痛。他不流淚,因為沒有誰會為他擦淚。


    “跟我走吧,我會守護你到最後。”韓朗耐心的說。


    “我不能。”夕顏用力轉轉眼珠,讓淚往迴收。。


    “你能。”韓朗捉住她的胳膊,看著她倔強的容顏,“我們一起離開,去周國,去邊疆,去中原,肯定有能醫你的方法。”


    夕顏的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她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愛哭,變得脆弱?


    “你不肯走,是因為不相信我嗎?”韓朗問,“要怎麽做,你才能相信?”


    夕顏望著他,心裏在說,我從沒有如此堅定的相信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選擇退縮,不是不夠勇敢,是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真的不能離開。”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在動蕩不安中生活,我更不能利用你的感恩來尋求自己的自由和舒適。還有,我還想活著,這樣才能記住你的笑容,才能迴憶你帶給我的幸福,才能體味因你而生的感情。因為你,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怕死,怕來不及感受這一切。


    “噓,有人。”韓朗唿的吹滅蠟燭,凝神靜氣。他撬開了門,有人來一定會發現,他要怎麽帶她脫身呢?黑暗中,他攥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邊,緊貼著自己靠在牆邊。


    “你快走。”她小聲說。是嚴天沐的腳步聲,不是刻意去記住,可就是那麽熟悉。


    不止一個人。韓朗暗想。他轉頭,在黑暗中堅定的笑笑。她在害怕,手中都是津津的汗水。“別怕。”他篤定溫厚的聲音安撫著她緊張的心髒。


    腳步越來越近。突然,停了下來。


    嚴天沐冷冷的看著檔在門前的男人。


    “什麽風把您吹到這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問。他怎麽會在這出現?


    “路過。”也許隻有這樣荒謬的說法才符合目前的狀態。


    “王爺真會說笑。”嚴天沐挑挑眉。


    “嚴將軍確實盡責,深更半夜都不忘到這裏巡視。”雷堯揶揄的說。


    他們之間,始終是隱隱綽綽的看著對方,多年來一直如此。


    “既然這麽巧,不如我們去喝一杯。”嚴天沐忽然提出。


    “好啊。”雷堯爽快的答應。兩人一前一後,躲過巡邏的人,翻牆而出。


    “我們走。”韓朗聽外麵再無聲音,便要帶夕顏離開。


    火光衝天。荒宅內一片混亂。


    嚴天沐一聽人來報,倏地站起來,衝到門外,拍馬疾行。雷堯也緊隨其後。


    火勢蔓延及快。從夕顏的房間開始,乘著風,順勢而行。


    嚴天沐和雷堯到時,隻看見坍塌的房屋和灰燼。黎明時微亮的星光裏,嫋嫋的輕煙淒涼而上。嚴天沐呆站在原地,一言不發。血紅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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