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瑾瑜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一襲墨色的衣褲更顯得他身材修長挺拔,隻是連日來的飲食不定,外加睡眠不足,使得他略顯消瘦,可是一雙眼睛即使疲憊也漆黑如潭,時而閃過微微的光亮,旋即又黯淡下來,那份黯然隻因心裏的一個執念,又或許,是那一個人。


    他站立了有好一會兒,窗外的天有些陰沉,也許正是因為頂樓的關係,仿佛人與天的距離也拉近了幾分,所以那浮動的烏雲滾滾而來之時,便會讓人覺得更加的壓抑,就像那雲不是漂浮在天際,而是真實地壓在你的心裏。


    他的一隻手輕挽著手臂,另一隻手執著的煙已經點燃了許久,他吸煙的時候,動作很好看,似乎舉手、落下都是唯美的舞動,連斂入鼻腔內的氣體也可以優雅地吐納出來,慢慢地在他頭頂盤旋出一團飄渺的霧氣。


    慢慢都,那不明中,男人的臉也愈加惝恍,直到有人輕輕地敲門進來,禮貌地輕咳了一聲說:“歐總,下午的會議改在四點鍾,三點整約好了淮海建設的馮總,晚飯約的是國夏投資的李總和銀行的章行長??????”


    秘書說了一連串的安排,卻沒有發現老板神色上的異常,直到他手中的煙灰突然折斷,掉到雪白的長毛地毯上,手也被燙的一驚,男人這才緩過神,臉孔依舊漠然,卻不小心流露出一絲明顯的倦意。


    他轉過身,掐滅了手裏的煙,再抬眼時早已收拾好剛剛那一瞬的恍惚,朝著王秘書一點頭,說:“抱歉,麻煩你再說一遍。”


    王秘書其實是歐瑞祥的秘書,隻因歐瑾瑜的秘書小姐不日前剛剛成功地釣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金龜婿,連薪水都不要,人便辭職不做了,害得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歐瑞祥看他人手不夠,工作上多少有些混亂,這才把自己的人派過來。


    王秘書甚知眉眼高低,看歐瑾瑜今天有些異常,心裏也有幾分明白,卻不去看老板,反而更加低眉順眼,似乎全世界的老板都不想在自己的員工麵前有任何的失態,而在歐瑾瑜身上更甚。


    他幾乎從不在手下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疲態,精神狀態永遠好得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可今天,他實在有些奇怪,當然這隻是王秘書心裏閃念之間的一絲猜測,可臉上、眼裏卻什麽都沒有,就隻有程式化的畢恭畢敬,她又重新把安排說了一遍。


    歐瑾瑜默默點點頭,最後卻更改著:“淮海建設的人,要李威廉李先生也見見,你記得安排。”


    說完,他朝王秘書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做事了,卻不小心碰翻了剛剛自己打開卻又忘記擰緊蓋子的蘇打水。


    他忍不住一皺眉,有些對自己生氣,今天是怎麽了?


    好在這時王秘書已經走出了房間,沒來得及欣賞老板辦公桌上那一幕水簾洞一般的奇景。


    歐瑾瑜重重坐進老板椅裏,身子微微地隨著椅子晃了兩下,手裏的水隻還剩下小半瓶,其餘的全部都交代在桌麵上,嘩啦嘩啦的水聲就像是昨晚他倒進杯子裏的那杯水,他就任由水流著,卻忽然間想起了昨晚。


    他昨晚迴去的時候,難得看見初夏坐在客廳裏,沒有開燈,就一個人默默地抱著膝,如果不是她主動問他話,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問:“吃飯了嗎?”


    他一愣,似乎在心裏稍微分析了一下她問這話的含義,便在打開燈的一刻輕輕搖搖頭算是迴答。


    當他看見她端上的飯菜時,他更加篤定剛剛的答案或許是對的,可卻在過後的數十分鍾內明白了什麽叫做食不知味,什麽叫做如噎在喉。


    即使對麵的女人還是那個女人,即使她閃亮的瞳仁中投影出的男人仍舊是自己,即使小毛仍舊不放過他,始終懷有敵意地咬著他的褲腳,哪怕在她離去的這些日子裏是他親自照顧它的夥食,可它依舊白眼狼一樣地隻認娘,不認爹。


    當然,他沒有告訴初夏,他曾經像瘋子一樣對著小毛說:“怎麽辦,你媽媽不見了?”這句話他至死也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這個世界上,唯有一隻狗知道他的秘密,雖然它有背叛他的心,卻無有背叛他的力,所以他不必擔心有一天會有人知道他近乎癡呆的那句話。


    過了好久他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麽,就隻是本能地往嘴裏填,塞進去裝滿他的胃,讓所有的血液都循環在胃裏,腦供血不足便可以不去思考。


    他們麵對麵坐了好久都不曾說一句話,又或者說,自從她和他迴來,確切說是被他抓迴來後,他們就極少說話,就連過往的肢體語言都省略了,他絕少進入那間臥室,自從她住進來,他便主動退到了客房去睡,即便偶爾的一個碰麵,也隻是他每天例行公事一般地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


    他每天都會看著她喝下去,在旁人看來,這樣的舉動似乎比親近的夫妻還要恩愛,可是,他卻知道那牛奶裏有什麽。


    咽下最後一塊肉,歐瑾瑜不帶任何情緒地交代著:“你做個準備,過幾天陪我去參加一個長輩的生日宴。”


    初夏不置可否,抬眼看著男人站起身,走到冰箱旁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氣喝下去,又特意倒了一杯溫水,什麽都不說,隻是默默放在她眼前。


    她緩緩拿起杯子,一邊小口喝著,一邊輕聲說:“那麽過幾天我是不是就不要喝那些牛奶了?”


    男人正站在她的正前方,俯下頭便能看見光影之下露出的那一張帶著柔和韻味的臉,她的唇角輕薄地微翹著,那懶散的笑意吹拂過來,看似暖意滿滿可他卻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冷。


    他注目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很快把杯子裏的水喝光,纖細的手指不停滑動在杯口,手指白皙通透得似乎比玻璃杯還要耀眼。


    他眼神停駐在她手間的一刻,她似乎像是覺察到什麽,旋轉了眼眸,緩緩,微懸的美目轉向他這邊,在一片燈光閃動之間,如同一聲脆響繞著他的心頭。


    燈光點點,落在她眼中,一派的破碎迷離,因為她的唇語說的太過清冷,“謝謝你的安眠藥,它要我睡的很好。”


    他胸腔內竟有幾秒鍾的停頓,她竟然知道?可她竟然沒有反抗?


    背靠在椅子上,似乎昨晚的她真的有些令他驚訝,她的臉依舊純淨透明,可那雙眼眸裏浮動的卻是他看不懂的東西。


    思索中,又有敲門的聲音,他來不及說什麽,門打開,走進的人卻令他一驚,隨之眉心處慢慢現出一個小小的川字紋。


    來人輕語道:“看見我就那麽不自在?”


    歐瑾瑜斜靠在椅子上,既不起身也不打招唿,這反而令王秘書有些不自在,畢竟老板不想見的人她沒有攔住便是她的失職,剛想解釋兩句,便聽歐瑾瑜說:“沒你的事,你先出去!”


    門輕輕關合,歐瑾瑜冷眼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嘴裏哼了一聲說:“你還來幹什麽?我就算需要秘書,也不會聘用你,上次我已經和你說得清清楚楚了。”


    對麵的宇淩萱嫵媚一笑,卻故意不去理會歐瑾瑜過分的不禮貌,她左右打量著歐瑾瑜這間大大的辦公室,許久才淡然一笑,說:“如果我一定要做呢?”


    歐瑾瑜的眼睛慢慢閉上,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扶手,每一個關節都用盡全力,仿佛碾壓在手裏的便是對麵這個女人。


    她真是神通廣大,連自己秘書辭職都可以第一時間知曉,歐瑾瑜百密一疏,他忘了有一個歐姍姍便等於有了一個強大的信息站,可見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


    宇淩萱見歐瑾瑜刻意的冷落自己,多少有些神傷,原來愛情是這樣一件微妙的東西,它的臉孔轉換得是那樣的快,就隻是錯過了那該轉身而未轉身的時機,再尋卻已相隔著萬水千山。


    原本滾燙如火的溫若一旦冷下來,便是比冰還要刺骨的涼。


    她走近幾步,將一張信紙拍在歐瑾瑜麵前的桌子上,當然避過了桌上的水澤,“是伯父同意我做你秘書的,不信你看看,這是他的親筆信,你父親的字跡你總該認識?”


    這一句話分量十足地砸在歐瑾瑜的身上,但凡再氣定神閑也終究敵不過這顆重磅炸彈,它像是埋在了歐瑾瑜的掌心之中,令他不明就裏,隻是把玩間便自己牽動了引線,當爆炸的時候,人已經隨著巨大的爆破力衝上了雲霄,卻在死亡的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死在了何人手中?


    他不去看桌子上的信,他不懷疑信的真偽,既然宇淩萱敢說,自然不會是信口雌黃拿歐瑞祥做擋箭牌,可是,以歐瑞祥的頭腦又怎麽這麽糊裏糊塗地任由她擺布,無緣無故攪入他與她之間這筆多年前的糊塗賬,這不是太不正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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