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後,他攬住柳南蕉,開始一聲不吭地給他套衣服。他摘掉了黏在柳南蕉膝蓋上的三個套子,用被單把那些黏膩擦拭幹淨。柳南蕉還想掙紮,但這會兒連喘氣都費勁,那掙紮也就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謝霖的手不知道為什麽變得很冰,貼在他的肌膚上,造成了尖銳的痛楚。那人也發現不對,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然後把他鬆鬆圈入懷裏。


    這根本不像是謝霖會做的事。因為缺氧而變得遲鈍的思緒在柳南蕉腦海裏飄蕩。他為什麽還不走。不是睡過就沒興趣了麽?他這一夜的罪算是白遭了?謝霖又在想折磨他的新點子麽?


    就像之前的許多次那樣。一頓棒子一顆糖,反反覆覆。謝霖一直是那樣的。


    恐懼重新占據了柳南蕉的心。他感到一陣麻木的絕望。謝霖……到底什麽時候才算到頭?


    急救來得很快。柳南蕉被扣上了氧氣麵罩。隨車醫生問病史和發作之前的狀況,飲食,用藥。謝霖答得很細緻。他甚至極其冷靜地說了前一晚的事,醉酒後洗熱水澡,行房。躺在擔架上的柳南蕉餘光看見醫生握筆的手頓了一下。


    對於這種病人,上述每一條都是大忌。最後醫生如此評價。聲音非常嚴厲。


    謝霖的聲音難得地失了氣勢:會留後遺症麽?


    不好說。模淩兩可的一句話。


    謝霖開始打電話。


    上一次這般大動幹戈還是在大學的時候。柳南蕉躺在飛速移動的急救床上,意識模糊地想著。再往前,就都是高中的時候了。每一次跟著擔架飛奔的都是趙一銘。現在那個推床的居然換成了謝霖。也許隻是覺得麵子上不好看吧。他心裏有個很冷靜的聲音。前一晚睡過的人第二天死了,還是個男的,傳出去實在難聽。謝家就算再有能量,沾上這種事,總還是晦氣的。謝霖又是極要麵子的人。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聽見謝霖在和誰講話。雙方聲音都壓得很低。


    “放心,有紀教授在,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柳南蕉……但這迴別怪兄弟站在醫生角度說你啊。哮喘原則上是要避免飲酒的,他有病史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這個病和免疫有很大關係,一旦免疫力下降就容易發作,他又正好是感冒……最後,你還挑了這麽個節骨眼和人家……還以為你這些年學好了,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禽獸,嘖……”


    “是我不好。”


    “嘿嘿……不過也算是苦盡甘來,皆大歡喜了……”


    “沒有。”


    “……不是吧?”大驚失色的聲音:“你……啊,紀教授!病人家屬在這兒呢……”


    外麵安靜了好一會兒。柳南蕉睜開眼睛,望著點滴架上的藥水發呆。是高級病房,謝霖大概是走了門路。不知道保險能報多少。病一場,工作也要耽誤,老闆鐵定要發火。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背。活著有時候真的很累,可是還是得活著。因為他還不想死。不再想死了。


    沒準兒以後會遇到好事情呢。沒準兒謝霖一看他這個鬼樣子就煩了,就走了。因禍得福,否極泰來。


    他動了動,感到身下一陣疼痛。


    真慘。柳南蕉覺得自己好笑。笑了一下,又很傷心。他竟然醉到以為自己可以在謝霖麵前擁有一點主動權。他總是很蠢,在麵對謝霖的時候。這下連最後一點尊嚴也失去了。事隔多年,他還是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小婊子。


    酒真不是好東西。他再也不喝了。


    護士換藥的時候,謝霖迴來了。仿佛是怕柳南蕉難堪,他向護士問起柳南蕉下身的傷時,聲音放得很輕。護士的迴答也很輕,說都處理好了。


    門被帶上了。柳南蕉睜開眼睛,恰好對上謝霖的目光。他瑟縮了一下。


    謝霖臉色不好,眉頭擰成了疙瘩。他沉默了一會兒,問了一個出乎柳南蕉意外的問題:“你自殺過?”


    “沒有。”柳南蕉幾乎是下意識地否定了。他攥緊拳頭,感到自己在發抖。


    “紀教授說的。他還記得你。那年他搶救過你。”謝霖盯著他,目光銳利。


    “他記錯了……”柳南蕉費力地說:“病人那麽多……”


    “你吃了自己平時不碰的東西,花生吧。想要偽裝成意外過敏來自殺。”謝霖的聲音也有些不穩:“我想起來了,那時候趙一銘剛開始談戀愛……你對自己可真狠。”他審視著柳南蕉,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痛苦:”對我也夠狠。我真是不明白,你那麽……軟的一個人……結果到頭來比誰都殘忍。”


    “謝霖。你不覺得,在我麵前講殘忍這兩個字,有點可笑嗎。”良久,柳南蕉終於慢慢開口。


    謝霖的臉色就像誰抽了他一巴掌。


    第4章


    十一歲那年的某個冬日,謝霖第一次見到柳南蕉。


    他已經不記得那是第幾次轉學了。


    父親謝磊是生意人,一天到晚忙得不著家。搬到哪兒都不忘帶著謝霖,算是勉強盡到了一點為人父的責任。謝母林燕婉因為身體原因,常年住在臨市的療養院,謝霖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她一次。妻子和生意是謝父生活裏最重的兩件事,相比之下,他對謝霖分不出太多精力。奶奶告訴過謝霖,他母親是個喪門星,把父親的魂兒勾走了,所以父親才不管他。謝霖那時候性情已經很乖戾,家裏的保姆沒有一個任期能超過半年。每當父親皺起眉頭看他時,謝霖就有種報復的快意。如果父親氣到抽他巴掌,謝霖就會變得很安靜,然後轉身毀掉什麽東西。反正弄壞了很快也會有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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