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覲是上過戰場的人,殺伐決斷,疾惡如仇。他說出這句話時那眼神,帶著凜然的殺意,毫不膽怯也不猶豫。


    蕭延珩想,就算蕭延覲知道這樣做會被陛下責罰,他也絕對不會有一絲顧忌,他認定的事,他想殺得人,恐怕沒人能攔住他。


    這樣說來,他們倒真的是骨子裏流淌著一樣的血液,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可又一點都不一樣,他握刀的手永遠都藏在暗處,而蕭延覲永遠站在明處,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他們注定就不是一路人。


    刑部尚書道,“顧洪這等罪犯自該聖上裁決,瑞王倒是殺伐決斷,那如今悠悠眾口,又誰來平息?”


    刑部尚書是啟王麾下,自然站出來為啟王說話。蕭延珩看向蕭延覲,滿目嘲哳,“餘大人此言有理啊,那五弟如此攀咬我,是想讓本王為你的思慮不周善後?”


    眼見如此,蕭延覲勢單力薄,璟王蕭延承便上前跪下,“父皇,顧洪殺害延昌數百條性命,他若不處死在延昌隻會惹來百姓怨載,也會讓因他死去的亡靈心寒,五弟雖未請示而自斷,卻也合乎情理,望父皇明斷。”


    皇帝沒有說話,蕭延覲反而笑了笑,他看向蕭延珩,“我殺顧洪是我思慮不周,可三哥受命管轄延昌地境,卻讓延昌出了這等禍端,又該如何自證?”


    “本王說過了,曾出兵延昌,賊人狡猾,才釀成如今禍事,是本王失職,卻不是枉法不作為,五弟還要如何?”


    “三哥可要五弟將張大人接到京城來?”


    啟王一愣,接著道,“好,那便接到京城來,以免五弟疑心。”


    “那我這就去。”


    “延覲!”怕他衝動,蕭延承低喚他一聲。


    “放肆!”


    皇帝一聲怒喊,蕭延覲原本打算離殿,也不得停下了腳步,跪下在地。


    陛下沉著臉沒說話,儼然還在氣頭上,不過他所氣的還不是延昌災亂,而是他一直看好的啟王,竟這般不爭氣!


    朝廷中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陛下是偏袒的啟王,但此事一出,在眾朝臣眾目睽睽下,這不是明裏折他的麵子嗎!


    尚書大臣汪戶延此時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有話要說。”


    皇帝點了點頭,示意他說。汪戶延道,“陛下,顧洪處死在延昌已成定局,可眼下百姓議論紛紛,若不有所處置,任其延展,隻會使人心渙散,離心離德。”


    顧洪已死,蕭延覲剿滅賊匪立功歸來,秋後算賬之時,隻有管轄延昌的蕭延珩辦事不周。這樣一來,即使皇帝有心偏袒,也不得不處置蕭延珩。


    朝臣附議居多,皇帝看著一眾朝臣,也不得再袒護蕭延珩。


    啟王跪地俯身,“父皇,兒臣並非為自己開脫,隻是不想蒙上不作為的名聲讓天下百姓寒心。延昌之亂是兒臣辦事不利,釀成如此後果兒臣也極為心痛,無論父皇如何處置,兒臣都領罪。”


    “領罪領罪!你就知道這一句!你若是早重視一點,何必落得如今場麵?”


    “兒臣以為兩年前兆將軍一行,早已將流寇清除,這才放鬆警惕,若兒臣得知流寇依舊橫行,定不會放任不管的!”


    皇帝沒有說話,靜了好一會兒,見蕭延珩態度誠懇,知錯認錯,對罪責毫不推脫,心中怒火漸漸也不是剛聽到時的那般氣了。


    皇帝歎了聲氣道,“啟王辦事不利,留有禍端連累百姓,勒令禁足一月,俸祿減半一年,兆府將軍兆勻連降三級,收押府邸,五年以內不許升級。”


    蕭延覲皺眉,“可父皇……”


    “夠了!”皇帝打斷他要說的話,“就這麽辦了,眾愛卿還有事上奏嗎?沒事便退朝吧。”


    或許對皇帝而言,延昌的真相並不重要,他寧肯相信蕭延珩的幾句反駁,也不會去查證此事。


    蕭延覲忍不住的有些惱怒,原來延昌慘死的那麽多百姓,都換不來皇帝的嚴查明證。


    這等偏愛,真是讓人心生寒意。


    眾人一同起身,蕭延珩悠然的看了蕭延覲一眼,眼中還帶著一絲傲氣,他看不起蕭延覲,也對此結果不是很滿意,他原本可以不受罰。


    他從未放在眼裏的這個五弟,原來也會咬人。而且咬住便不計後果,不留情麵,這樣的人以後恐怕也會是禍患。


    皇帝走後,眾朝臣陸續離開,蕭延覲目光接著轉向蕭延珩,目光在他身上停滯片刻,忽然冷言一句,“不要臉。”


    啟王愣住,等他反應過來時,蕭延覲已經大步走出大殿。


    啟王接著瞪眼,指著蕭延覲遠遠背影,“二哥,五弟這……”


    蕭延承瞥了他一眼,趕緊去追蕭延覲。


    “三哥,蕭延覲這口無遮攔的性子也不是一兩天了,若次次與他計較,怕是難過安穩。”九皇子勸慰道。


    也是,畢竟他蕭延珩想要的和蕭延覲不一樣,他該做的樣子一點都不能差,事事都得循規矩,每句話都需深思熟慮,不然怎能得父皇賞識,又怎能登上大位。


    蕭延覲出了宮城門,看著眼前停駐的馬車,心中有些煩。張桓走到他身旁,剛要說什麽,卻先看到他臉色難看,一臉疑惑,“殿下,你這是去……領罰了?”


    蕭延覲瞥了他一眼,大步一跨,直接掀起車簾鑽了進去,卻被蕭延承一把拉迴來。


    蕭延覲本來心煩的很,本想開口大罵,迴頭見是蕭延承,神情倒委屈起來。


    “二哥……”


    蕭延承一臉嚴肅的看著他,“隨我來。”


    張桓有些懵,這是怎麽了?


    對麵蕭延承,蕭延覲不敢造次,隻得喪著臉跟他去了。


    坐上蕭延承的馬車,一同去茶樓。


    茶樓裏說書人正在繪聲繪色的講著,蕭延覲聽了幾句,覺得陌生,大概又是什麽他沒聽過的新故事。


    迴想他上次來聽書,還是兩年前了吧,那時候說書先生講的是姬麓破江州的故事,講的還饒有趣味,他還特意來聽過幾迴,還沒來得及聽結局如何,便被父皇遣調邊境,之後便再也沒來過。


    璟王兄愛聽這些故事,閑來無事時便會來坐坐,喝喝茶,也算偶爾的消遣。


    蕭延覲吃著桌子上的點心,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多半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滿腦子裏都是剛才在宮裏的事,根本沒什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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