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水縣,陋巷內,一處不顯眼的宅院裏。


    羅文龍,這位泉東省的布政使,此時正穿著一身布衣,坐在一張老舊的方桌前。


    “哈克,你讓劉守仁去慫恿吳英才,想讓他把二皇子派的人遣散。


    現在好了,二皇子出麵了,我看一會怎麽收場。”羅文龍的語氣頗為不滿。


    哈克略帶口音的說話聲響起,“羅大人不必擔憂。


    雖然吳英才頭腦簡單,但是有劉守仁這個參議在一旁幫襯著,要應付你們那個二皇子,並不困難。”


    聽到哈克的話,羅文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劉守仁精明狡詐,極擅察顏觀色,而且辯才無礙。


    讓他去對付守規矩、講道理卻不擅長舌辯的二皇子,倒也算對症下藥。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羅文龍今天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話是這麽說,可我今天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如果吳英才真出了事,他自己折了倒沒什麽,要是牽連上三皇子,那我可就難交代了……”


    哈克給羅文龍倒了杯茶,寬慰道:“你又不是沒跟你們那二皇子打過交道,你迴想迴想,這二皇子難應付嗎?”


    “照理說是不難應付……可二皇子最近的一係列作為,往往都出人意料,萬一這次……”


    “就算有個萬一,對羅大人也是有利無害。


    據我所知,這幾年來,吳英才可沒少跟羅大人搶功勞。”


    羅文龍臉上閃過了一絲厭惡神色。


    這個吳英才,辦事不咋行,爭功第一名。


    哈克說得對,吳英才真要出了事對自己也沒壞處。


    “羅大人找漠州府的幾個縣令談過了?”


    “談過了,雖然杜參政去找趙仕途還沒迴來,但是基本已經可以確定,這一切都是華仲的四女兒在搞鬼。”


    哈克沉吟了片刻,目光變得兇狠起來。


    “羅大人,聽說府上養了不少江湖俠客……”


    羅文龍眼神變得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麽?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最好別打二皇子的主意。


    憑二皇子和他手下那群將領的武力……


    別說就我府上那些江湖草莽,就是再把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加上,也不會有多少勝算。


    而且謀害皇子可是誅九族的重罪,我可不趟這趟渾水。”


    “二皇子勇冠三軍,武力超群,可華仲的四女兒隻是個女流之輩。


    而且她身上無官無職,雖說有個次輔父親,可也遠在皇城……”


    “你的意思是……”


    “今晚就將華素……”


    說到這,哈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平水縣,集市邊。


    聽到“誅滅屈長風滿門”七個字傳入耳中,屈長風的瞳孔微縮,不禁握緊了雙拳。


    家人是屈長風最大的軟肋,也是最大的禁忌。


    一股怒火遏製不住地升起,屈長風向前邁了一步,突然一隻大手拉住了他。


    是柴泫。


    屈長風迴頭,隻見柴泫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屈長風懂了柴泫沒說出口的意思……


    相信二皇子。


    屈長風收迴了邁出的腳步。


    與此同時,方景淩略帶譏諷的詢問聲響起。


    “吳英才,你的意思是,想要殺你這朝廷大員,便是謀逆,是不是?”


    “沒錯,請殿下仿朱旺一例,將屈長風及其一家,明正典型!”


    將方景淩和吳英才的對話聽在耳中,劉守仁不由閉上了眼睛。


    沒眼看了……


    自己真的沒眼看了。


    若不是耳朵沒有辦法閉,劉守仁恨不得把耳朵也閉上。


    我的吳大人!


    你就沒發現二殿下詢問你的話語中,省去了屈長風這個主體嗎?


    劉守仁已經能想象,二殿下接下來肯定會將吳英才的指控轉移到他自己身上。


    “吳英才,你屢次提到朱旺,可是覺得朱旺這個令夫人的遠親死得冤枉?


    付誠,告訴他,朱旺被誅的經過。”


    “屬下遵命!


    本月辛未日,柴泫軍借調我季淩軍部。


    當夜,行轅營寨建成後,參將嶽時忠奉鎮北大將軍二皇子令,向柴泫一軍宣讀季淩軍軍紀。


    其時,朱旺亦在現場,並於事後簽字畫押。


    次日壬申日,屈長風向屬下下達命令,朱旺當眾抗命,並奚落上官屈長風,為二皇子撞見。


    隨後,朱旺因犯十七禁令五十四斬之構軍罪,被二皇子下令推出斬首。


    以上,便是朱旺伏誅全部經過。”


    吳英才怔了一下,他隻知道朱旺冒犯上司被斬,卻不知道在前一天二皇子竟先派人宣講過軍紀,而且朱旺還簽了字。


    這相當於是二皇子前腳剛讓人宣講了軍紀,朱旺後腳便觸犯了軍紀。


    於情於理,朱旺都死的不冤。


    吳英才無言以對,方景淩的聲音繼續傳來。


    “付誠!”


    “屬下在!”


    “告訴他,在我季淩軍,怠慢將令,觸犯何罪,處何刑罰。”


    “在我季淩軍,怠慢將令者,罪犯慢軍,犯者當斬。”


    “再給他說說,在我季淩軍,下級執行上級命令時,責任歸屬如何。”


    “在我季淩軍,下級需嚴格服從上級命令!


    命令執行期間,下級所有因執行命令而引發的後果,由命令發布者承擔!”


    “本皇子令。


    著柴泫、屈長風等,帶隊監督本皇子所頒禁令執行情況。


    含藩臬二司在內,遇違抗禁令者,經勸說無果,允許斬殺……


    包括……臬台!”


    此前,方景淩並沒有對柴泫和屈長風下過這樣的命令。


    方景淩此時這樣說,一來是正式給柴泫和屈長風背書。


    二來是誤導吳英才等人,讓他們以為自己先前已下過這樣的命令,為自己後麵要說的話鋪墊個依據。


    反正吳英才等人不知道實情,而柴泫和屈長風絕不會拆自己的台。


    “吳英才!你今日不僅公然違抗本皇子禁令。


    身為一省按察使,不以百姓和朝廷為重,隻顧一己私利。


    在柴泫和屈長風二人明令相告、好言勸說的情況下,仍不顧朝廷體麵,竟如市井潑皮一般耍渾。


    還惡人先告狀,說屈長風想殺你。


    你說的沒錯,是想殺你!


    但想殺你的這個人不是屈長風,依照季淩軍的責任分屬,屈長風在執行本皇子的禁令。


    所以要殺你這名朝廷大員的……


    是本皇子!”


    聽完方景淩的說話,屈長風隻感覺一股熱流從心底湧上雙眼。


    對吳英才動刀,是屈長風自己的決定。


    可如今,二皇子竟將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屈長風的眼眶漸漸濕潤。


    一旁,柴泫和一眾官兵亦是又意外又感動。


    他們在吳英才手下多年,一直以來,看到的都是有鍋下級背,有賞上級領。


    在吳英才的以身作則下,他們早習慣了上級們推責搶攻。


    即便如柴泫和屈長風這些稍有擔當的上級,也隻是不把自己的責任推給下麵而已。


    何曾見過如方景淩這般,願意為下屬扛責頂事的領導?


    一時間,就連曹包的手下,都不禁從心底升起一陣莫名的感動和深深的欽佩。


    方景淩的聲音繼續傳來:“依照你剛才所說,想要殺你這朝廷大員,便是謀逆。”


    說到這,方景淩冷笑一聲,盯著吳英才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起來。


    “照此推論,吳英才吳臬台,你的意思……


    我這個鎮北大將軍,季國二皇子,當今陛下唯一嫡子,也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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