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喻星雲找到了自己可以降落的海港。


    他每因為窗外的雷光而瑟縮一下,手上就會不由自主地用力,於是就會把牽住鱗的手握緊一些。有時候雷電來得突然,他手裏的力道就會突然加重,像是捏著鱗的手腕。每次這樣過後,他都生怕自己把鱗的手抓得發疼,於是刻意在心裏悄悄提醒自己去鬆開。


    但是人類遇見危險就會求救的本能,總是讓這一幕反反覆覆地上演。因為緊張收緊,因為抱歉鬆開,反反覆覆。


    直到雷電將光打在鱗的手上,那一道光正好劈在了鱗剛剛被自己抓著的腕部,喻星雲看到了腕部上深深淺淺的一塊塊,深色部分看起來是幾條指印的形狀。


    ——應該是自己剛剛太大力了,甚至在鱗的手腕上留下了痕跡。


    也許那隻是很淺的痕跡,但是在喻星雲的眼裏卻很深刻。


    「對.......對不起,我是不是抓太緊了。」


    「會很痛嗎?」喻星雲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於是便一邊自言自語道:「一定很痛.......對不起。」一邊將自己的手往上移,變成扯住鱗的袖子。他希望自己能在得到安慰的同時也不會為鱗造成太多麻煩。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巨大的雷電在混亂區域中響起,光度與雷聲前所未有地大,震得耳膜發痛,時間持續的也較長。喻星雲腦子裏想要鬆開對方的手,本能卻讓他再次將鱗的手握得很緊。


    他在心裏慶幸自己早早地把握住鱗的地方轉移了,不然一定會將對方的手抓出更多的痕跡。


    但觸碰衣袖和牽手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尤其是在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下,肌膚接觸與沒有溫度的衣袖還是有所區別。沒有鱗的溫度,喻星雲的心底又出現不著地的感覺,隨著這種感覺。


    「牽住我。」


    鱗好像感受到了喻星雲的顫抖,於是將手指微微往上彎曲,先是用尾指輕輕碰了碰喻星雲的手腕,好像在詢問他能否繼續往上。得到允許後,鱗的手指盡數放到喻星雲的手腕上,而後往手掌方向移去,包住了喻星雲握成拳狀的手。


    最後,鱗牽住了喻星雲的手。


    鱗修長的五指微微捲曲,拇指與尾指也覆上喻星雲的腕部,隨著他的話緩緩收緊,緊緊地包裹著喻星雲的手。


    雖然指尖觸碰到皮膚是冰涼的,但是湧入心海的卻是熱流。


    鱗就是能夠給他如此大的安慰。


    喻星雲永遠都會記得那雙在自己擔憂無助時伸過來的手。


    「即將進入天王星的地幔,下墜速度即將降低,請做好準備——」etoile說道。


    天王星仿佛對於他們的來訪感到不滿,從外殼到地幔設立了種種比如有毒的溫室氣體、極高的壓力與溫度等關卡,企圖阻止他們的進入。


    「目前檢測地幔核心溫度為7000度,飛船進入降溫狀態。」


    也許是抵禦前麵的溫室氣體與嚴寒耗費了飛船的大部分能量,etoile的聲音逐漸變得斷斷續續的。


    「飛船能量不足.......啟動........備用..........啟動.........遭遇........」


    飛船猛地一沉,隨之而來的是鱗手上的力道減輕,喻星雲感覺到鱗往前俯身。出於擔心,喻星雲喊了一聲「鱗」,但是對方卻沒有應答。喻星雲開始產生劇烈的擔憂。鱗不像自己,有帶上抵禦氣體的麵罩,他會不會因為吸入了溫室氣體而感到不適。


    喻星雲想起以前聽到的傳說,它們說天王星有著古怪、特立獨行的性格。會不會是穿過混亂區域冒犯到了天王星,導致他現在要將他們置之於死地。


    他突然想起鱗在出發前說的話。


    「麵對天王星,人類可能在降落的過程中的某一瞬間被撕碎。」喻星雲知道鱗從來不做毫無意義的警告。


    喻星雲開口問道:「鱗,是出事了嗎?」


    光影之中喻星雲看不清鱗背過去的表情,隻是那陣沉默好像就是答案。


    飛船的極速降落仿佛也迴應著這一點。


    未知的結局總是讓喻星雲感到無措,但在宇宙間如此渺小的自己隻能把這次當作是自己的最後一刻。說到心情,其實喻星雲並沒有感到極端的絕望,也許是因為在地球的時候就已經在聽著各種隕石撞地球的世界末日論。他是願意將每一日當成自己的最後一日那樣過著的,但這並非是因為他抱持的是悲觀的心態,與此完全相反,是他有了「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迴歸於宇宙本身」這樣的心態後後,喻星雲便有了更多信心去做不同的事情。


    他甚至還有空隙去想不知道墜落或是爆炸後自己會落在哪裏,會像蒲公英那樣飄走?或是變成星際物質長留於太空中?


    總有人會設想臨死之際說出口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但其實到了實際情況,根本來不及去思考,隻能依循腦海裏根據眼前景象浮現的第一句話去說,也隻能對陪伴著自己的人去說。


    於是喻星雲緊緊地牽住鱗的手,脫口而出道:「謝謝你,鱗。」


    他用最真誠的語氣道:「遇見你,是我許過最不後悔、最美好的願望。」


    這麽說完,喻星雲才發現自己心裏還有許多許多想說的,他還想對鱗說「如果在宇宙中被撕裂,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變成星雲,變成你.......你們的一部分。」


    因為你說星雲是恆星的誕生之地,而所有的原子都隻不過是早期宇宙裏逝去的星星。所有的星星都會在遙遠的時光中重逢,所以我也希望能在遙遠的以後再一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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