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屋裏傳來聲響,季渝生擔心是宋時鶴摔倒了才慌忙走進屋,小跑到宋時鶴的房間。


    第150章 是我的錯


    季渝生上到二樓,還未走到宋時鶴的房間就隱約聽到裏麵傳來壓抑的哭聲。一聽到那極度壓抑的嗚咽,季渝生頓時覺得自己的腳像深陷泥沼一般無法再挪動絲毫。


    季渝生紅著眼,扶著木製扶手,拖著艱難的腳步走到門前,顫抖著手推開一條縫,從門縫悄悄望去,隻見滿地都是翻開的書,還有......一封封的信。


    可能是夜色寒冷的緣故,那一封封信看起來脆弱無比,如同地板上會被不小心踩碎的透明蝴蝶翅膀。


    而後季渝生微微抬眼向上望去,看見了宋時鶴。不像賀銘說的,宋時鶴並沒有睡著,而是靠在床邊,低垂著頭,頭髮淩亂,無精打采地坐在書堆中。


    月光如同雪霜一般落在宋時鶴的肩膀,使他的身影顯得尤其孤獨和落寞。雖然不是過了很久,季渝生卻覺得距離上一次看見宋先生,已經是很多個春天以前了。而現在好不容易重逢,卻是在寒冷的下雪天。


    季渝生眯眼仔細望去,隻見書堆中有一本書。銀白色月光流動在翻開這一頁的一幅畫上,畫上有許多人,隱約間能看見一個穿著藍衣倚躺著的人,季渝生覺得那幅畫看起來像是雅典學院。順著月光的流動繼續望去,先見一個手指上方的人,而後在他旁邊還有一個手指前方的人。


    看見畫上的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後,季渝生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幅畫確實是雅典學院。看到這一幕的季渝生瞬間明白,宋時鶴內心其實一直都想繼續留在藝術世界裏,繼續追求愛、理想和美的,隻是因為現實的各種枷鎖,從不擇手段損人上位的學校到卑鄙無恥排除異己的詩會,他處處受到桎梏,無法順心而為。


    與此同時他也明白筆鋒比世間所有的刀都鋒利,可以真正地刺向內心深處,留下永遠不會癒合的疤,明白自己當年的失誤有多嚴重,嚴重到狠狠地剝奪了宋先生的畢生所愛。


    對於宋先生而言,無法寫詩和傳承藝術的生活大概就像沒有光的白天,沒有熱度的擁抱,沒有白色顏料作的畫和沒有春天的人間。


    失去愛和美的生活,是有多難熬啊,而宋時鶴卻熬整整了五年,又或者更多。


    季渝生很想衝過去抱住他,讓寒冷的月光離開他,用春風環繞他,可虛掩的門暗示著宋時鶴並不想把這一麵展示給他看,他作為毀人前途的暴風雨和宋時鶴眼中的罪人自然也沒有資格去安慰,於是季渝生隻能坐在門口冰涼的地板陪他。


    其實目睹到這一麵的宋時鶴,季渝生心裏是有些慶幸的,因為他現在更加清晰地明白到先生真實的想法,也明白先生的心不是幹枯的荒地,隻是有些迷路卻依舊滿懷希望等待著草長鶯飛的冬天。既然宋先生開始重新向報社投稿了,那麽他堅信宋時鶴一定可以重新振作,繼續走下去了。


    相信過不了幾年,宋先生一定可以迴到他本來的位置上。


    這樣一想的話,他就放心了一些。


    這樣想著的季渝生突然覺得腳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低頭一看,發現原來是翹著尾巴走過他的serein。季渝生僵硬地提起嘴角,朝它悲傷地笑了笑,指著門內,小聲對它說:「serein,你的主人累了,你去陪陪他吧。」


    serein用琥珀色的眼睛盯了季渝生一會,季渝生想對宋時鶴說的話,還有想給予他的擁抱和吻,仿佛變成了一團團粉色的雲,飄到了serein的腦海裏,它低頭舔了舔爪子,輕輕地推開了宋時鶴的門,將一切愛和暖意吹到宋先生那裏。


    宋時鶴聽到細微的開門聲頓時抬起頭,季渝生立刻像偷東西快被發現的人一般藏到門後。藏起來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屏住唿吸,整顆心都跳得飛快。直到聽到宋時鶴說了一聲「serein,是你啊......」,他才微微放鬆下來。


    過了一會,他才又悄悄湊到門縫處偷看宋時鶴,發現他抱著serein冷靜了下來,心這才放下來。


    可在這之後,他卻聽到宋時鶴對著serein說:「我是過時了,對嗎?」聲音沙啞,明顯是暴飲後受損的喉嚨。但最讓季渝生心痛的,是話語間的那一絲絕望。


    聽到這句話,站在門外的季渝生無力地坐下,抿著嘴巴強忍著衝進去攬住先生,對他說他沒有,他永遠都是自己心裏最好的教授和詩人的衝動。


    最後他又聽到宋時鶴帶著淚意對serein低聲說:「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不忿和捨不得......可是這又有什麽用......」


    就在這一瞬間,季渝生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滴落池塘的雨水,跌下去的一瞬間卻掀起更強烈的跳動,而這跳動更仿佛是會擴散,從心髒一直到整個胸腔都像在興奮地起伏著。可鼻子卻叛逆而倔強地停在另一個世界,像檸檬一般發酸。


    宋時鶴情緒平復後,許是酒精反應,隻過了一會,他就抱著serein睡著了,而季渝生捂著嘴巴在門外紅著眼睛流了許久的淚,最後吸了吸鼻子,在門外悄悄地對宋時鶴輕聲說:「宋先生,請你等我,我......我一定會把一切都還給你的。」


    透過門縫確認宋時鶴已經熟睡以後,季渝生才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用盡全力把宋時鶴抱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然後低頭打算整理貼著他腳尖的書本和信。


    撿起信的時候,季渝生瞳孔瞬間放大,人也瞬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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