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陽果然迴到了彭城。


    當初他按照陳秀的計策,在彭城駐守了一年多的光景,用背地裏的手段誅殺了當初殘害孫家的幾個人之後便自請去了平陽,平陽,南陽兩城往西往北是劉琮的勢力範圍,匈族劉琮和羯族石氏產生分歧之後,二人分東西而治,互不相擾。孫尚陽正好借此機會討伐劉氏,報了孫家的血海深仇。


    如今粱凱在這裏屢次失敗,正是他升職凱旋的好機會。


    北風吹來,帶來了山上的雪意,涼涼地鑽入鼻翼,化為了薄薄的霧氣。


    陳秀穿著一件煙霞紫色織錦雲雁紋窄袖雲貂長袍,立在覆蓋了一片雪白的山林之間,秀目輕虛,看著遠方湛藍的天空與雪白的大地交接的一線間。


    不消片刻,蒼茫的雪原上便出現了一對人馬。那隊人馬漸行漸近,為首之人身披火紅色戰袍,胯下烏黑的駿馬趾高氣昂,一路飛奔,踏起雪花片片。


    “夫人,孫將軍來了。”立在陳秀身側的阿言微笑提醒。


    “嗯。”陳秀也微微的笑起來。自從知道孫尚陽要調迴彭城算起來,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了。這位孫將軍可算是姍姍來遲。


    孫尚陽遠遠地便看見了立在雪地裏的陳秀,一年不見,當初那個嬌弱的一陣風便可吹到的小姑子居然有了這般的風骨。她絢紫長袍,腰束玉帶,臨雪而立,衣袂飄飄,那通身的氣派竟跟建康城裏那個孤傲絕塵的琅邪王九不相上下。果然是近朱者赤啊!


    行至近前,翻身下馬,孫尚陽對著陳秀抱拳拱手,哈哈笑著還沒說話,站在陳秀身後的阿言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將軍一路辛苦了,我家夫人為將軍準備了接風宴,已經在此久候多時了。”


    “夫人?”孫尚陽臉上的笑容一滯,繼而又笑了,“有勞陳夫人,孫某不勝榮幸。”


    陳秀輕笑著側身,抬手道:“將軍請吧。”


    孫尚陽身後隻有十幾個近身護衛,眾人見自家將軍下馬,也早早的跳下了馬背,跟著孫尚陽步行。


    皮革長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陳秀笑道:“今年的雪可是真大。彭城雖然偏北,但往年也不見這麽大的雪。”


    孫尚陽笑道:“下雪好啊。下了雪,那些胡奴狗賊也能消停幾日了。這一年多來,夫人跟這些人周旋,真是辛苦了。”


    陳秀輕笑:“勞有所得。也不算什麽辛苦。”


    孫尚陽爽朗的笑聲在雪林中蕩漾開來,那些躲在樹枝中的鳥雀驚慌的飛起,撲棱棱落下些許雪花。


    陳秀帶著孫尚陽等人並沒有進豐城,而是進了山穀中的一處山洞。


    山洞的門口處有清澈的山溪蜿蜒而過,山洞門口站了幾十名穿著鎧甲的士兵,見了陳秀,唰的一聲躬身行禮,齊聲道:“見過夫人!”


    孫尚陽詫異的看了一眼身側的陳秀,笑道:“陳夫人治兵有方啊!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不過是被擠兌怕了,想要安安穩穩的活下去罷了。孫將軍就不要嘲笑我了。”陳秀淡然的笑了笑,吩咐阿言:“開洞門,請大將軍和諸位英雄進洞敘話。”


    阿言答應一聲,一揮手,便有八個兵勇一起走到洞口,拉著鐵鏈子吱嘎嘎把厚厚的青石洞門打開。


    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還帶著酒肉的香味。


    孫尚陽嗬嗬一笑,說道:“孫某早就聽說夫人興建了防守嚴密的豐城,卻不知道夫人這裏別有洞天。”


    陳秀卻不多言,隻含笑抬手:“將軍,請。”


    “請。”孫尚陽大手一揮,率先進入山洞之中。


    這裏原本是個天然的山洞,後來又被人工開鑿過,裏麵十分的寬敞,足有十多丈寬,二十餘丈深,儼然是一道深廣的大廳。四壁整齊,每隔一丈便有一盞牛油燈,把石洞裏照的雪亮,地麵也被鏟平,以青磚重新鋪砌過。正中間一溜兒五隻合抱粗的銅爐裏燃燒著紅羅炭,無煙無塵,紅紅的火苗簇簇的跳著,把石洞裏烤的溫暖如春。


    再往裏走,榻幾已經擺放整齊,香茶已備,果品已上,烈酒已煮,烤肉已香。


    “好個所在!”孫尚陽環顧一番,忍不住連連點頭,“若遇戰亂,這裏可謂是世外仙源了。”


    陳秀輕笑:“想將軍乃是豪放之人,定然不屑那些繁文縟節。所以才請將軍來此一敘,還請將軍理解我這一番苦心。”


    這不過是場麵話,豐城多是庶民,雖然都是流民投靠的,但總是魚龍混雜真假難辨。若孫尚陽帶著他的護衛明目張膽的進豐城,傳到建康去,那多疑的陛下還不知怎麽想呢。


    陳秀入主座,孫尚陽據左坐在上賓的榻幾上。剩下的人按照職務和年齡依次排開,唿啦啦把二十幾張榻幾坐滿。其中十五人是孫尚陽的下屬,八人是陳秀的左膀右臂。


    石洞裏有十幾個婢女,但這十幾個婢女隻是跪坐在陳秀身後,其他人身後都是年輕的小童服侍。


    上菜斟酒的都是中年婦人,稱不上風韻猶存,隻是一些普通的婦人而已。


    明璫接過仆婦遞上來的酒壺給陳秀把酒樽斟滿。陳秀笑著舉起酒樽,對眾人說道:“這第一杯酒,自然是給孫將軍接風。大家請同飲。”


    眾人都一起舉杯,滿飲一杯。


    陳秀又客氣的讓大家動筷子,邊吃邊聊。


    這些都是戰場上廝殺過來的二郎,一個個都隨興慣了,如今安榻而坐自然有些不舒服,主座上又是個女子。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個女子比男兒還豁達,言談舉止也沒有那些女兒叫的矯揉造作,幾杯酒下肚後,這些二郎們便放得開了。


    阿言和阿信帶頭,開始跟孫尚陽帶來的人單獨交談飲酒。


    陳秀看眾人都活絡起來,便對孫尚陽說道:“孫將軍這次迴彭城,可有什麽計劃?”


    孫尚陽笑了笑,把杯中酒一口喝掉,神秘的說道:“計劃沒有,任務倒是有一個。”


    陳秀抬眼看著他,目光中帶著疑惑,卻沒出聲,等著他自己說下去。


    孫尚陽看著這個淡定的女子,又忍不住輕笑:“夫人就不好奇麽?”


    陳秀輕笑:“好奇。但我相信將軍一定會跟我說的。”


    “哦?夫人如此確定?”


    “將軍是什麽身份,所謂任務若是跟我無關,將軍又怎麽會在我的麵前露出口風?”陳秀笑著,自己拿了酒壺斟酒,“將軍既然開了口,必然會把事情說清楚。因為將軍不是那等推三阻四之人。”


    孫尚陽再笑,抬手拍著膝蓋,幽幽歎道:“怪不得夫人能有此成就。夫人的心胸和才學,絕不在建康城裏那些士大夫之下。夫人生於當今亂世,真真不知是福是禍。”


    陳秀輕笑:“從來禍福相依,我們也隻能如履薄冰罷了。”


    孫尚陽傾身向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孫某離開建康城的時候,承蒙王九郎為我送行,我們聊了一個晚上。”


    饒是陳秀有了足夠的準備,但在孫尚陽的口中聽見‘王九郎’三個字的時候,心中也忍不住一顫。


    九郎啊,一別數月,午夜夢迴,個中相思已斷腸。


    孫尚陽來彭城和粱凱交接了兵符,粱凱便帶著他的一千二百名近身護衛迴建康城去了。


    這是一個安靜的新年,冬雪覆蓋了山林原野,胡奴經過這一年來不斷地小戰,多少也傷了些元氣。


    不知那北羯皇帝聽了誰的話,居然打算興耕農,學桑織,休養生息了。


    陳秀看完了自己派去石趙境內的小商販發來的飛鴿傳書,嘴角露出輕蔑的微笑。


    想休養生息?那可不行,我還有一年的時間,等不起了呢。


    建康城,早朝的大殿之上。


    元帝陛下托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坐在龍椅上,虛腫的雙目在文武百官的身上掠過,緩緩地問道:“眾卿有事奏來,無事退朝。”


    被調迴來述職的右將軍粱凱立在武官之外,拱手躬身,朗聲道:“迴萬歲,臣有本奏上。”


    元帝看見粱凱,麵上浮現一絲不耐之色。


    粱凱戍守彭城邊境一年多,雖然也有過幾次小勝,但卻把十二萬精兵弄成了十萬,一年內折損兩萬人,卻沒有帶迴什麽好處。昨日戶部上了奏章,說右將軍粱凱上繳戶部金銀珠寶等共十車。


    才十車!連賞後宮妃嬪們的都不夠,真是丟盡了臉麵。


    而孫尚陽前些日子迴建康,隻金銀便帶迴了五十車,珠寶玉器珍玩古董等獎金二百車。還有鋼鐵兵器等不計其數,還擊退劉氏叛軍一百五十裏,收迴大片錦繡山河。


    什麽叫軍功?這就是明顯的差距啊!


    “有本快奏。”元帝緩緩地眯上了眼睛,身子靠在龍椅上,又幾分疲憊。


    自從登基為帝之後,元帝每日操勞,身體大不如前了。


    粱凱挺了挺脊背,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方朗聲迴道:“迴陛下,彭城以北有原籍義興郡的陳氏姐弟二人,聚斂錢財,私練兵馬,包藏禍心,其心可誅!”


    原本便十分安靜的大殿裏頓時如一潭死水。幾十名文武官員個個都僵直了身子一動不動,身側之人的唿吸聲清晰可辨。


    元帝沉默不語,似是對粱凱的話聽而不聞。粱凱也無法再說下去,大冬天裏,他僵直著身子站在那裏,裏衣慢慢地被冷汗浸透。


    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了,朗朗一聲:“迴陛下。”便有一個身穿四品文官服飾的人閃身而出。


    “講。”元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有幾分不耐煩。


    “迴避下,梁將軍所言不可信也。”那文官昂著頭,擺出一副獨有傲骨不可一世的樣子看著粱凱哼了一聲,不等元帝有什麽反應徑自說下去:“什麽是聚斂錢財?彭城太守連番上奏,說彭城以北常年收到胡奴的滋擾,右將軍粱凱不能保護庶民,致使我北境連年欠收,那些庶民們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逃離家園,以謀生路。那陳氏姐弟憑著自己的家丁,巧用計謀與多次擊敗胡奴,陳家的莊園連年豐收,那些庶民佃戶自願投奔無可厚非,北境的農莊主自願把耕地賣給陳氏姐弟屬於自由買賣,並沒有違反我朝律令。”


    粱凱臉色通紅,冷冷的看著那位文官,不悅的說道:“聚斂錢財暫且不說,他們若不是私練兵馬,如何能夠打敗胡奴?據我所知,陳家姐弟現在擁有兵勇至少五萬人。這難道不是包藏禍心麽?”


    “五萬人?”那文官冷笑,“敢問梁將軍,那陳氏姐弟的五萬人從何而來?”


    “她收買人心,把邊境的庶民佃戶都招攬了去,把男丁都衝了兵!”


    “也就是說,陳氏姐弟手下的兵勇都是他們的佃戶家奴了?”


    “……”粱凱眼睛一瞪,終究沒話可說。


    “試問若不是梁將軍玩忽職守,那些佃戶們如何能成了陳世姐弟的家奴?或者按照你的意思,那些佃戶們都應該被胡奴狗賊殺死,陳氏姐弟才沒有錯咯?”那文官冷笑一聲,大袖一甩,表示對粱凱的鄙夷。


    此時,武官中另有一個身穿三品服飾年過四十的武官,此人乃是琅邪王氏的庶子王顯,曾跟著王麟的叔父王暘辦差多年,為人謹慎持重,又頗有才華,後來被王暘提拔成為三品武官。


    王顯站出來後,雙手一叉,躬身道:“迴陛下,臣王顯有本要奏。”


    “講。”元帝大袖一抬,換了個姿勢靠在龍椅上。


    “是,臣遵旨。”王顯躬身答應後,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粱凱,悠然問道:“梁將軍當初去彭城的時候,陛下可是把十二萬精兵交由你手。如今孫將軍前去任職,卻稟告陛下說十二萬精兵隻有九萬餘。王顯很是奇怪,那兩萬多精兵都去了哪裏?”


    粱凱氣憤之極,冷聲哼道:“自然是戰死了。”


    王顯卻不生氣,隻不慌不忙的問道:“那屍首呢?戰死之人的姓名籍貫為何沒有上奏內閣太尉得知?”


    “這……”粱凱卻想不到王顯在這種小事上揪住不放,便不悅的說道:“連番戰亂,我哪裏來得及整理這些!”


    “敢問梁將軍,身為三軍統帥,你連自己的兵士死傷都不清楚,你還有何顏麵參奏別人?況且,據臣所知,陳氏姐弟每年送往軍中的上千車糧米肉食,怎麽梁將軍沒有收到麽?還是那些東西都中飽私囊,被梁將軍另作他用了?”王顯冷聲一哼,轉身入列。


    王顯站出來了,便代表王家站出來了。如此那些保持觀望態度的官員們則紛紛附和,指責粱凱瀆職,應該重重議罪。


    元帝冷聲一笑,開了口:“粱愛卿,你還有什麽話說麽?”


    “臣……臣失職,請陛下責罰。”粱凱拱手跪地,低頭不語。


    “罷了,念在你戍守邊疆一年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朕就不重罰你了。割去你一年的奉銀,你且迴家閉門思過吧。”


    “謝我主隆恩!”一年的奉銀不算什麽,閉門思過也不是多重的懲罰,看來陛下還是給自己留了麵子。粱凱忙叩頭謝恩。


    看著粱凱退出殿外,元帝陛下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不經意的問道:“這個陳氏姐弟,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滿朝文武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關於陳秀陳酆的事情,也都是口口相傳而已,這些人懼怕廝殺,懼怕血腥,彭城邊境上發生的事情,誰也沒親眼見過。


    眾人皆不知該如何迴答,唯有賀公彥卻站不住了,他閃身出列,躬身迴道:“迴陛下,若是臣猜測的不錯的話,那陳氏姐弟乃是臣的一雙庶出兒女。”


    “哦?”元帝一下子來了興致,從龍椅上坐起來看著賀彥,微笑著問:“到底怎麽迴事兒,跟朕說一說。”


    賀彥隻得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一遍,主要是說庶子賀酆當初在南遷之時觸怒了王老夫人,王老夫人命賀彥把這個逆子趕出了家門,之後便沒了音信。至於賀繡的事情,他也簡單的說了一遍,隻是沒有提任何有關九公主的事情。畢竟皇家顏麵還要顧忌的。


    元帝聽完之後,輕笑道:“愛卿的這一雙兒女倒真是有趣。”


    賀公彥忙躬身道:“是臣教子無方,臣有罪。”


    元帝擺擺手,說道:“你這一雙兒女在北境有此成就,乃是我朝幸事。愛卿何罪之有?”


    賀公彥感激涕零,拭淚高唿:“我主隆恩。”


    元帝不再理會賀彥,隻問著殿中的文武百官:“眾卿以為,朕該如何待這陳氏姐弟呢?”


    還陳氏姐弟?賀彥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元帝,原本放下的心,又起了一絲驚慌。


    剛剛那個指責粱凱的文官再次出列:“迴陛下。這陳氏姐弟雖然是被賀中丞驅逐出家門的庶出子女,但他們二人對朝廷乃是有功之人。臣以為,萬歲應當給予嘉獎。以安北境民心。”


    一人開口,立刻有人跟隨。另一個文官出列,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也認為應該對陳氏姐弟給予嘉獎。不管陳氏姐弟用什麽法子,他們能在胡奴狗賊的虎視眈眈之下保我黎民,護我疆土,便是我朝的功臣。”


    王顯再次出列:“陛下,放眼天下,有如此血性的兒郎已經不多見,何況那陳秀還是個女子。陛下應破格嘉獎,以快民心。”


    有人維護,自然也有人不滿,元帝剛撚著胡須想要說什麽,便有一個三品文官站出來,躬身道:“陛下,這陳氏姐弟雖然誅殺胡奴在先,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沒有禍心。他們若不私練兵馬,如何抵禦的住胡奴的滋擾?粱將軍十二萬精兵尚且抵擋不住的胡奴,這陳氏姐弟僅憑著幾萬家奴便讓胡奴損兵折將。若他們對陛下有二心,該當如何是好!”


    立在文官之首的王昖一直默不作聲,這樣的事情尚且用不著他說話。但此時聽了這番話之後眼皮抖了抖,目光微微一撇,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廟堂之上,一時風雲暗湧。


    文武百官都是聰明人,一個個站在這裏全身的毛發都敏感之際,感覺到氣氛不對,眾人就此緘口不言。


    元帝哈哈一笑,身子前傾,問著站在文官首位的王昖:“王公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王昖上前一步,淡然迴道:“那陳氏姐弟在北境與胡奴對抗已有兩年多了,他們嗜殺的胡奴加起來怎麽也有兩三萬人,那石趙胡賊恨這兩姐弟已經入骨,他們怎麽可能會與之交好?反觀我晉庭滿朝文武個個都是七尺男兒,縱然不能上戰場殺敵,也不至於懼怕一個小小婦人至此吧?”


    此言一落,滿朝文武都低低的垂下了腦袋。


    堂堂七尺男兒,居然懼怕一小小婦人!何為誅心之言?這才是,這才是啊!


    元帝又是朗聲一笑,揚聲道:“公所言真是犀利之極,犀利之極啊!想那陳氏姐弟也是名門之後,雖然庶出,但身上總有士族的傲骨。且不說他們殺敵無數,單說每年給軍中送糧米肉食一事,便值得嘉獎。”


    說著,元帝側臉看著身旁的掌事太監,吩咐道:“傳旨,彭城北陳氏姐弟於社稷有功。陳氏阿秀賜封為縣君。陳酆封為豐城亭侯。”說到這裏,元帝的目光在文武百官中逡巡一圈兒,最後落在賀公彥的身上,“賀愛卿?”


    賀彥忙出列,躬身應道:“臣在。”


    “這趟差事就由你走一趟吧。借著此次公差,你也料理一下你的家事。”


    賀彥知道,元帝的意思很明確,這一對姐弟既然是你的子女,那麽根源還在你賀家的身上。他們到底是朝廷的棟梁還是隱患,隻看你去怎麽做了。這對賀家來說也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於是賀彥急忙躬身應道:“臣遵旨謝恩。”


    散朝後,有些官員立刻圍住了賀公彥紛紛道喜:“賀公,有此兒女,實在是大喜之事啊!”


    “是啊,賀公真是好福氣,這一雙兒女可是給你掙足了臉麵了。”


    賀彥忙拱手笑道:“諸公說笑了,賀氏一門承蒙皇恩浩蕩才有今日,實非某之自家福氣啊。”


    “哎呀,賀公還這麽謙虛作甚?令郎已經是五品亭侯了,憑著令嬡和令郎的本事,在邊境再立奇功也不是什麽難事,到那日迴朝受封,指日可待啊!”


    “借諸公吉言,賀某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賀公彥的心裏五味陳雜,根本說不出是喜是憂,哪裏還有心思跟這些人應付。


    王昖,王暘,王曄,王顯,王博,王基等琅邪王氏在朝中有職位的郎主郎君們走在賀公彥的前麵,聽見後麵眾人的恭賀之言,心中感慨各不相同。王昖依然是一臉的淡漠,似是這件事情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王暘同王顯說著其他的事情,也對身後眾人的話聽而不聞。


    王曄則皺了眉頭叫了王基一聲,父子二人漸漸從眾人中偏離出來後,王曄不悅的說道:“出宮後你隨我走,我有話問你。”


    王基神情一怔,不敢多言,隻得緊跟王曄的腳步往宮門外走去。


    王博看著他三叔父子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淡漠的若有若無的微笑。


    王昖腳步匆匆出宮門後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言不發的迴家去了。


    王博等父親上車後才轉身往自己的馬車跟前來,抬頭便見賀康站在那裏,見了自己拱了拱手,隻叫了一聲:“九郎君。”


    王博眉頭微蹙,問道:“賀大郎君有事麽?”


    賀康拱手道:“康前幾日得了一件前朝古物,叫人鑒賞卻都說不出來曆,所以特請九郎移駕一觀,指教一二。”


    王博看了一眼不遠處立在馬車前的賀公彥,輕輕點頭:“那就請賀大郎君帶路吧。”


    “九郎君請。”賀康抬手,看著王博上了馬車才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賀公彥在前,王博的馬車跟在後麵,賀康的馬車押後,三輛馬車先後出西禁門,消失在文武百官的馬車馱轎人流之中。


    王博從賀康的別院迴來時,已經是過了申時。下了馬車,玉珥忙上前來拉緊了他身上的貂裘衣領,府中當值的家丁上前來迴道:“郎君,十一郎君來了,在書房裏等了有一個時辰了。”


    “嗯,知道了。”王博點頭,抬腳往書房走去。


    王麟是聽說了陛下頒布的旨意才匆匆趕來的,見了王博,他立刻蹙眉上前,低聲問道:“北邊的事情怎麽這麽快就捅到陛下麵前去了呢。”


    王博同他走到榻幾跟前,解下貂裘丟到一旁,一掀袍角坐在榻上,冷聲道:“粱凱這個愚蠢的東西!”


    “是謝家?”王麟詫異的問道,“粱凱是謝公翦的門生呢。”


    “謝家不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謝公翦不是那種蠢笨之人。”


    “如今可怎麽辦?弄了個縣君的頭銜把人壓住,以後九嫂便是朝廷的人,一道聖旨便可把她召迴建康城。還有陳酆,五品亭侯……陛下這道棋走的可真是天衣無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她重生後,打爛世家權貴的嘴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明珠映滄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明珠映滄海並收藏她重生後,打爛世家權貴的嘴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