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繡在莊園裏轉了一圈,身上微微的出了一點汗,全身的酸痛反而好了些。


    百靈見日頭漸漸地高了,忙拿過一把折傘撐在她的頭頂。賀繡卻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和明媚的陽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姑娘,這太陽越來越高了,咱們還是迴去吧。”百靈也看了看頭頂上的大太陽,擔心姑娘和自己的臉被曬黑了。


    “百靈?”賀繡不理會百靈的話,卻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麵前三棵大柳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鞭子,“去,把我的馬鞭拿來。”


    “啊?”百靈嚇了一跳,趕緊的上前兩步,說道:“姑娘,你怎麽還想著那鞭子啊?”


    “怎麽了?”賀繡輕聲哼道:“若沒有我那鞭子,哪裏有今天的莊子呢?”


    “什麽?”百靈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鞭子和莊子有什麽關係呢?


    “女公子……女公子……”身後有人走了過來,賀繡和百靈迴頭看時,見是明璫和另外一個婢女雙雙走了過來。


    二人走到賀繡近前時,明璫便雙膝一屈跪在了賀繡的腳下。另一個則衝著賀繡福了一福,說道:“女公子,郎君說,明璫壞了規矩,在背後胡亂議論主子是非,叫奴婢把她給女公子送過來,聽憑女公子的發落。”


    賀繡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璫,問道:“她不是九郎的婢女嗎?”


    “迴女公子的話,明璫早就是女公子的婢女了。她在郎君麵前說女公子的是非,郎君才叫奴婢送她過來聽憑女公子的發落。”


    “哦?”賀繡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


    自己早晨用餐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是很不符合公卿貴族的標準的,這個明璫定然是去王九郎跟前說這事兒去了。想到這個賀繡不由得笑了笑,對明璫說道:“起來吧。”


    明璫還隻當是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啊’了一聲抬起頭來,呆呆的看著賀繡。


    賀繡笑了笑,對百靈說道:“還不把你明璫姐姐扶起來?”


    百靈忙答應著上前去拉起了明璫。


    明璫站起身來後又對著賀繡深深一福:“奴婢知錯了,請姑娘責罰。”


    賀繡笑著搖搖頭,說道:“責罰?好吧,我就罰你迴去一趟,把我的鞭子拿來。”


    “鞭子?”明璫徹底的傻了,難道這位女公子要拿鞭子抽自己不成?


    百靈則掩著嘴偷偷的笑道:“姐姐快迴房去,見著我娘親就說姑娘要鞭子呢,她準知道。”


    “哦,好……好……”抽鞭子就抽鞭子吧,明璫暗暗地咬牙,這總比把自己賣出去強吧?跟著她,自己還有機會見著郎君呢,若是被賣出去了,可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明璫匆匆跑迴去賀繡的房間,找到了祝嬤嬤拿到了那根長長的鞭子,咬著牙仔細的看了一遍,又轉身出去了。


    賀繡坐在柳樹底下等了一會兒,明璫便拿著馬鞭匆匆的趕來了。


    “姑娘,鞭子……”明璫硬著頭皮上前去,雙手把鞭子遞到了賀繡的麵前。


    “嗯。”賀繡伸手接過鞭子,開心的笑了笑站起身來。


    明璫閉上眼睛慢慢地跪了下去,雙手撐著地麵趴在那裏一動不動,隻等著挨鞭子呢。


    賀繡拿了鞭子走到一棵柳樹旁邊,手腕一甩,長鞭啪的一聲抽在了樹身上。


    跪在地上的明璫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之後又奇怪的抬起了頭。站在旁邊的玉珥和百靈被她的樣子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再看看那邊拿著鞭子一下一下抽著老柳樹的賀繡,明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慢慢地直起了身子,跪坐在地上,半天都沒力氣起來。


    賀繡一口氣練了半個時辰才罷手,百靈忙上前來遞過帕子去給她擦汗,明璫上前去接過了鞭子。


    玉珥卻走到那棵老柳樹跟前看著猙獰的樹皮暗暗地咂舌,心想若是這位女公子一時心情不好拿著鞭子朝著誰一頓猛抽,這還不得要了人命啊!這小小的女娃娃竟然有這等勇氣,真是叫人驚訝!


    甩了一陣鞭子,賀繡的心裏舒暢了好多。這些日子以來壓抑在心底的那份對家族的憤懣和對世事難料的無力也消散了不少。


    她一邊拿著帕子擦汗一邊笑著對玉珥說道:“你迴去吧,見了九郎替我道聲謝,就說明璫的心思很細膩,我很感謝九郎能把她送給我,這可比送我這座莊子更有價值啊。”


    明璫在旁邊聽了這話立刻又跪在地上自我譴責。


    賀繡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我從小在義興郡長大,對公卿貴族的規矩不怎麽懂。一些事情還請明璫姐姐多多指正呢。我想,這也是九郎把你留在我身邊的意思吧。看你這副樣子,難道是不想跟著我?若是不想跟,我可以跟九郎說,你還是迴到他身邊去吧。”


    “不,奴婢誓死服侍姑娘。”明璫忙上前去跪在地上,她那身幹淨漂亮的衣裙幾經跪拜,此時已經沾滿了泥汙了。


    賀繡迴頭看了看明璫再也不是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說道:“起來吧。”


    “姑娘……您不趕我走了吧?”


    “迴去換身衣服,從今天起,你和百靈一起近身服侍,負責我的衣物和首飾。”


    “是。”明璫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抬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卻不小心把臉給抹花了。


    百靈悄悄地地給她一條帕子,又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二人一起跟在賀繡的身後走了。


    玉珥見狀捂著嘴偷偷地笑了笑,則自去往王博那裏複命去了。


    王博正在跟桓裕下棋,聽了玉珥的話之後,微微一笑把手裏的棋子嘩的一下丟到棋盒裏,拍手道:“阿繡果然與眾不同。”


    桓裕正在興頭上,見王博把棋子丟了,便不樂意的說道:“幹什麽幹什麽?下棋呢!看你這樣子,哪裏還有王九郎的樣子?啊?”


    “王九郎應該是什麽樣子?”王博淡淡的笑著,接過玉珥遞過來的茶,輕輕地吹著。


    “王九郎是一個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人!”桓裕抬手瞧著棋盤,瞪著眼睛喊道,“況且,王九郎是不會笑的那麽風騷的,況且還是因為一個小女娘!”


    “可笑。”王博笑著把茶盞交給玉珥,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衫,便往外走。


    “哎——你去哪兒?”桓裕也跟著起身,追著王博走了出去,“這一盤棋還沒下完呢,你怎麽就走了?這可不像是你王九郎!”


    “誰規定了王九郎必須是什麽樣的?”王博迴身笑了笑,繼續往外走。


    “你們見過這個樣子的九郎嗎?”桓裕不死心的問著旁邊的婢女。


    幾個婢女都識趣的低下頭去。


    直接從後門出去,穿過後院的小花池子便是一道垂花小門,王博負著手悠然的進門,桓裕想了想則轉身去了旁邊的小院。那廝去內宅見他的心上人,自己還是遠離一些比較好。


    王博進了賀繡的院子裏便看見幾個陌生的麵孔在。之前的幾個仆婦看見他來了忙上前來請安,王博擺擺手讓眾人退下:“阿繡做什麽呢?”


    “迴郎君,姑娘的弟弟來了,正在裏麵說話呢。”


    “弟弟?”王博納悶的問:“她什麽時候多了個弟弟?”


    “是跟姑娘一母同胞的小公子賀酆。”


    “哦。”王博點點頭,庶子的話就可以理解了。


    公卿世家的庶子不被家族承認的有很多,這些人若是過的好了可以單獨在外邊成為旁係支族,若是混得不好了也就是庶民一個。


    王博揮揮手叫仆婦們都下去,自己踱著步慢慢地進了屋門。


    裏麵坐著的賀繡和賀酆見他進來,忙站起身來側身相迎。賀繡上前兩步福身道:“九郎來了,怎麽也不叫人通報一聲呢。”


    王博看了一眼站在賀繡身後的賀酆,問道:“這是你弟弟?”


    賀酆雖然是庶子,但也知道些規矩,像王九郎這樣的人物兒對他來說就是天上一般的人物兒,聽見他問自己,便忙上前來欠身拱手:“酆見過九郎。”


    “嗯,你叫賀酆?”


    “是。”賀酆依然躬著身子,很是恭敬的迴道。


    賀繡微微一笑,側身說道:“九郎,請上座。”


    王博也不客氣,果然在之前賀繡坐過的榻上坐下來,賀繡則在他的下手坐了下來,又叫明璫奉茶。


    賀酆慢慢地退到一旁,侍立在側不敢多話。


    賀繡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酆兒,你先下去吧。”


    王博微微一抬手,說道:“既然是阿繡的兄弟,一起坐下喝杯茶又何妨?”


    賀酆一愣,不解的看了一眼王博,又看著賀繡,等著她發話。


    剛剛王博沒有來的時候,賀繡正在跟他說有關王博和這座莊子的事情,王博忽然間闖進來,賀酆根本就沒適應過來,這會兒他又讓自己坐下來喝茶,這樣的待遇恐怕連賀康那樣的嫡子也不一定能有呢,何況自己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庶子?


    在這個極其看重門第的年代,王博這樣的舉措足以讓天下人驚訝。


    連重生後對公族規矩十分不屑的賀繡都驚呆了。


    “九郎,這不合規矩。”賀繡忙說。


    王博輕笑:“何為規矩?若阿繡是個守規矩的人,便不會冒死一人來救我。”


    “九郎說的是。”賀繡一笑,對賀酆說:“既然九郎發話,酆兒便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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