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麽?」鬱白正活動酸痛的手腕,因為趙某人的惡劣行徑,那手背上還有未退的紅痕,短時間內怕是無法消下去。他心中餘怒未消,便聽那罪魁禍首試探著問:「你不舒服嗎?」


    舒服?舒服才怪!你試試被人勒成臘肉幹是什麽感覺?昨晚他差點被勒死好不好!——就為了那麽一點莫名其妙的惻隱之心,害的他早晨爬起來的時候渾身都跟散架了似的,天知道為什麽一個重病號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鬱白內心波瀾起伏,外表冷靜依舊:「沒什麽,可能是昨天動手的時候撞著了。」


    趙鈞眼神閃了閃,虛弱無力地勸道:「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要不要上床來睡會兒?」


    鬱白不說話,他卻抓心撓肺憋的厲害,隻好又道:「我們是怎麽迴來的?我隱約聽見你叫誰師兄……你師父也迴來了嗎?」


    鬱白冷靜道:「嗯。」


    趙鈞眼巴巴的:「嗯?」


    鬱白從恍惚中迴過神來,屈指敲敲桌麵:「我讓廚房送了早飯來,起來吃飯。」


    桌上的粥菜映入眼簾。趙鈞苦著臉反問:「阿白……你看我現在這樣,起得來床嗎?」


    鬱白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當鬱白端著碗來到他床前時,趙鈞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恐怖之處,直到那股奇怪的味道湧入鼻尖——他不由得皺了皺眉,瞅瞅鬱白麵無表情的臉,又瞅瞅那碗還冒著熱氣的不明色澤的粥,小心地詢問道:「阿白,這什麽啊?」


    鬱白惜字如金:「藥粥。」


    趙鈞抖著聲音問:「放……放了什麽藥啊?」


    鬱白想了想:「不太清楚,反正是用來壓製金蟬的。」


    他今日淩晨從趙鈞的魔爪下掙脫出去後去見容寸心,誰料房門緊閉,莫名其妙出現的花漸明從屋內探出個腦袋,往他懷裏塞了一兜稀奇古怪的藥材,讓他配上小米熬粥,又能治病又能果腹,是上上佳品。


    頓了頓,他補充一句:「我親自看他們熬的,不會有錯。」


    雖然他也覺得這味道很古怪就是了。


    那藥味兒——那都不能稱之為藥味兒。


    黃連味苦尚有一絲清香餘韻,這一碗不明液體,顏色黃綠交加,味道直衝天靈蓋,好似把腐臭的雞蛋清暴曬在烈日下,配上足足發酵了一個月的蟑螂屍體和指甲裏漆黑的汙垢,偏偏這酸臭味兒裏還夾雜著一絲詭異的甜,像是在不見天日的後牙牙縫裏隱藏了一年的梔子糖的殘軀,咕嘟咕嘟在青花瓷碗裏翻湧著。


    容寸心對此解釋:「甜的是沼澤地裏龍紋花的花骨朵,這可是好東西。」


    趙鈞捏著鼻子,委委屈屈地抗議:「我不喜歡這個。」


    鬱白慢慢攪著湯匙,無動於衷地舀起一勺:「喝不喝?」


    趙鈞屈服了:「……喝。」


    再不喝,他怕鬱白掐著他的下巴灌進去——他還不想當一隻填鴨。


    。


    容寸心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當即不忿,那姓趙的王八蛋竟然勞動他心愛的小弟子屈尊降貴餵藥,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會兒是不是還要藉口藥材味苦,要小白親親才肯罷休?


    話說起來,這藥是什麽味兒?自己配的藥有那麽難喝嗎?容寸心認真反思了一會兒藥材配比,自信地否決了配比失衡的可能性,隨即公事公辦般地例行問診——趙鈞何等善於洞察人心,很快就從容寸心麵無表情的詢問中明白,比起讓他盡早康復,容寸心更樂意多餵他兩天苦藥。


    氣氛微妙,暗濤洶湧。


    容寸心忽然問:「對了,他昨晚是不是疼的特別厲害?」


    鬱白下意識瞥了眼手背上未褪的紅痕:「哦,有的。」


    他忽而疑道:「你知道?那你昨晚怎麽一句也沒有提?」


    容寸心迴憶了一下,聳聳肩膀:「哦,我本來是想跟你說的,但你跑的太快了,我話還沒說完你就跑進來看人了。」


    鬱白:「……」饒是他再遲鈍,也不會感覺不出容寸心對趙鈞的敵意,而且目前看來這敵意已經蔓延到了他身上。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趙鈞滿嘴怪味兒地打圓場:「沒事沒事,反正都過去了,也沒有那麽疼……」


    「嗯,提起適應適應也好,反正你還得再疼幾晚上。」容寸心滿意地觀摩著趙鈞的臉色,「齊莊主這耐力還是要多練練哪。金蟬桀驁,既然已經發作一次,那再次馴服它便要忍受比初次種下時百倍的疼痛,如此至少連續三晚方能起效。」


    「……」趙鈞微笑著咬牙,在這高難度動作裏保持了一貫的笑臉,「多謝您為我費心。」


    。


    鳳十一那瘮人的笑容大概是向趙鈞學的吧——鬱白被他笑得頭皮發麻,眼神一掃,赫然在窗邊發現了一個不甚清楚的腦袋。


    透過薄薄的窗戶紙,那人的樣貌依稀可辨。


    鬱白懷疑地喃喃念道:「……師兄?」


    好好一個人,怎麽有趴窗戶的癖好,他以為他是學堂裏的教書先生嗎。


    容寸心專心把脈,思索要不要給藥粥加一味酸筍意思意思:「你師兄怎麽了?」


    鬱白指指窗子:「師兄在外頭。」


    容寸心頭都沒抬:「你看錯了,你師兄現在連門都出不來……」


    似乎有極輕極輕的腳步聲響起。在鬱白凝重的神情和趙鈞看好戲的眼神下,容寸心隱隱察覺到了什麽異常,聲音越來越慢,「來」字也不由自主地拖長了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苑中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枝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枝安並收藏苑中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