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的人,此刻卻好端端坐在他麵前,在未來至少一段時間內還可以天天見到,時常逗趣,便已教他心下滿是感激。


    至於其他的……趙鈞不再去想。


    他把麵前的梅子朝鬱白那邊推了推:「嚐嚐?」


    鬱白手比嘴快地拿了一枚:「你不是不吃梅子嗎?」


    「吃了兩年了,習慣了。」趙鈞正想再調笑幾句,忽覺一陣胸悶,眼前黑了一片。過了半晌,跳動的燭花和鬱白的臉才在他的視野中逐漸清晰起來。


    蘇大夫那句「你快完蛋了」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還是得抓緊讓鬱白迴去,不然這一晚上的裝模作樣就白費了——哪怕是為著「自己沒有被狠揍一頓」的勝利者的尊嚴呢。


    趙鈞起身關窗,在抬起胳膊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心口,試圖安撫蠢蠢欲動的金蟬:「在想什麽?」


    鬱白也不看他,兀自撚了顆梅子細細嚼著,靜靜道:「我在想,如果不是他張口就是白玉京,我倒要以為這是你演的一出苦肉計了。」


    燭花劈啪之聲中,趙鈞愣了一會兒。


    著意壓在心頭的那口氣陡然一鬆,頃刻間便有血液叫囂著上湧,令他心頭狠狠刺痛了一瞬。


    多年前,少年失憶,刺客襲宮。他正愁找不到機會讓鬱白相信自己,恰逢天賜良機,便以刻意保護的姿態受了那把刺入脊背的匕首,爾後又裝的重傷臥床,一吻落下,就此稀裏糊塗地騙取了少年的真心。


    馳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換。


    這個夜晚裏,他們平靜地對話,偶爾鬥嘴,偶爾調笑,輕鬆到讓他一時間忘了過去,忘了……他們早已不是愛人了。


    試探、敵意、戒備,這些才是他們之間應該存在的。


    金蟬跳動帶來的劇痛逐漸平息,劇烈的浪濤過後,隻留下一圈一圈的厚重的餘波。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朝鬱白笑道:「被揍一頓多不劃算,我可不這麽演戲。」


    鬱白緊緊地注視著他的神情,黝黑的眸子翻滾著不知名的情緒。片刻後,他端起茶杯,輕輕地點了點頭:「所以你的確是被揍了一頓?」


    作者有話說:


    趙鈞為了尊嚴努力的一晚上,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


    七夕快樂(〃▽〃)啵


    今天簽到有777個海星哦(n???n)(瘋狂暗示)


    第80章 貪戀君心仍倚欄


    不管兩人談的如何,鬱白到底是在楓葉山莊住了下來。


    不為別的,隻是得確保趙鈞沒有被那灰衣人揍壞,以及謹防他再來此地找麻煩。畢竟他同趙鈞恩怨兩清,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把麻煩轉移到他身上——鬱白如是對自己說。


    但一直留在山莊也不是辦法,容寸心更是居無定所四海為家,傳信都沒地方傳。鬱白想法子想的腦殼痛,加之天氣悶熱,推門出去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是抽條長高的年歲,一別三年,鬱白站在屋簷下遠遠看著,一時竟然有些認不得了。直到那身影朝他奔來,他方才恍然:「寫……寫意?」


    鬱白看著眼前天青裙衫、眉目秀麗的少女,習慣性地伸手揉一揉她的頭髮,仿佛眼前還是從前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好久不見,長高了。」


    。


    對鬱白來說,寫意是特殊的存在。


    不同於已是成人、懂得權衡利弊的鳳十一,也不同於遠在天邊、情況隻憑旁人口述的姐姐,寫意的天真熱忱是他那段孤獨時光裏的裊裊熱氣,而她的脆弱幼小又成為了羈絆住他尋死腳步的、最為具象的牽掛和擔憂。哪怕在他存了死誌縱身火海的時候,心中也仍惦念著那個需要他保護的小丫頭。


    可以說,正因他知道寫意需要他的保護,他才渾渾噩噩地撐過了那漫長的秋冬,直到確認趙鈞不會再傷害任何人,方才縱身火海。


    「陛下下令重修了燕南閣,我便一直住在這裏,卻從未見他來過。前些日子陛下離開長安,不知怎的也把我帶了出來。」寫意擦了擦眼睛,卻是越擦越紅,「我這兩天聽說莊子裏來了一個年輕公子,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真的是公子你。」


    小姑娘努力憋著眼淚的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可笑:「這幾年宮裏一直沒什麽人,聽說大臣們都快放棄了,宮裏除了幾個太妃和公主,就隻剩下賀念白……」


    鬱白愣了一下:「賀念白?」


    提起這個,寫意便有些氣鼓鼓的,剛剛褪去嬰兒肥不久的小臉皺的像枚灌湯包:「他仗著和公子長的有幾分相似,一直住在平春堂裏,不過……」


    寫意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不過他幾個月也出不了一次門,都是我悄悄繞到平春堂去看他的,冷清的可以。聽說這次賀念白也走了。」


    說著她又小聲嘀咕:「他們都說賀念白和公子長得像,但我瞧著一點也不像,長的不如公子好看就算了,他……軟的像團棉花,一點脾氣也沒有。有幾次被他瞧見了,都不會說重話,還給我拿點心吃來著。」


    鬱白笑笑:「你吃了?」


    寫意當即反駁:「當然沒有!我才不吃他的東西。」


    「好丫頭。」鬱白笑著把梅子往對麵推了推,順帶揉了一把寫意的劉海,「來,吃這個。」


    自離宮後,他在江南煙雨中安閑著過了一年,又隨容寸心去往白玉京,一心習武、讀書、靜心,似已將過往塵埃盡數拋卻。然而如今聽寫意細細說來,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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