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白艱難地睜開眼睛,比尋常人更黑的眼瞳帶著迷茫看向發問之人,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突然囁嚅了一聲:「姐姐……」


    這聲姐姐堪比火上澆油,趙鈞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什麽?」


    鬱白被掐住聲帶般啞了片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咳的那樣厲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從胸膛裏吐出來,隨著他的動作,胸前剛包紮好的傷口又重新滲出了血,染紅了雪白紗布。


    趙鈞隻坐在一旁,眸光沉沉翻湧,不為所動地倒給他一杯酒:「喝下去。」


    鬱白茫然地看著他,猝然間苦澀酒液入喉,激起一陣愈發撕心裂肺的咳嗽。趙鈞毫不留情地掐著他的下頜,任憑他掙紮反抗滿臉是淚,手上動作也未有絲毫收斂,直到將那壺酒液盡數灌下。


    殿外,李德海對太醫搖了搖頭。


    年輕的太醫擦著額頭上的汗,緘默再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公公,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老太監望著太醫焦慮麵孔,弓身敲敲殿門:「陛下,太醫侯了許久了。」


    殿內一陣寂靜。半晌,趙鈞方道:「讓太醫進來吧。」


    作者有話說:


    這章情節有點亂,所以大改了一下(也不知道改的怎麽樣),往下的劇情不會受到影響,大家不用在意~


    第4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恕……恕微臣得罪,公子餘毒未清,又重傷在身,怎能飲酒呢?」年輕的太醫望著地上碎裂的酒盞,戰戰兢兢地指責皇帝,「公子驟然動用內力,如今隻是高燒,但接下來……」


    趙鈞冷冷打斷他:「你叫什麽名字?」


    「迴、迴陛下,微臣餘清粥,清粥小菜的清粥。」


    「以後就由你照顧他了。」長的比清粥小菜還磕磣。趙鈞拂袖而走時,心中罵了一聲庸醫。


    他那是普通的酒嗎?那明明是藥。太醫院那雲遊四海剛迴來的老東西對自己承諾過,有了這盞藥,鬱白最多不過三天就能醒過來。


    想到這裏,趙鈞心中更是鬱結。鬱白身邊素日跟著影衛,他難道不知道影衛的刀劍素來淬毒?殺敵八百,自損一萬,身上半文錢也無,頂著一身太監服,給人當上門女婿都沒人要——就這糊塗勁兒還想著出宮?


    先出殯還差不多。


    這般想著,趙鈞恰好翻到一封詰屈聱牙的奏摺,一時更氣上心頭。他提筆在這個倒黴蛋的奏摺後麵批了一句「否」,原樣扔迴去。


    。


    鬱白的昏睡持續了三天,隻要皇帝不在,餘太醫就會兢兢業業守在鬱白床前欣賞鬱公子的美貌——這種機會並不太多。隻要趙鈞在,就會親力親為,餘清粥曾試圖在趙鈞在場的時候靠邊站著,但趙鈞的眼神令他如芒在背。


    每次他離開前,總是很想提醒趙鈞一句,鬱公子受傷很嚴重!現在萬萬不可行……行那夫妻之事!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因此他隻能留給剛剛平息叛亂的帝王一個憂鬱背影,圓潤地離開。


    所幸或許是託了那盞藥的福,鬱白的高燒慢慢退了下來,趙鈞坐在鬱白身旁,伸手摸一摸他額頭溫度時,扔給餘太醫的眼神終於不再像是寒風中凍的硬邦邦的小刀子。


    隨後鬱白睜開了眼。


    ——餘清粥眼睜睜看著趙鈞柔和的麵色瞬間冷硬了起來,像是在冬天水潭裏浸泡了許久的石頭。


    趙鈞淡淡道:「醒了?」


    隨即他揮了揮手:「出去吧。」


    哦,這句話當然是對他說的。餘清粥瑟瑟應了一聲,在勸告皇帝節慾和恭喜鬱公子醒來間搖擺不定了一會兒,麻溜地滾了。


    是以他並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許是大夢初醒,鬱白的神情尚有些迷濛,在看到趙鈞時甚至還眨了眨眼,仿佛是不確定這人身份似的。他猶豫地張口喚道:「齊……齊公子?」


    聽見這個稱唿,趙鈞倏然一頓,攥緊了茶盞,:「你叫我什麽?」


    在兩年前的柳州,塞北紅門關,他曾見一少年打馬踏過萬裏黃沙,從落單的匈奴手中救下一對被擄掠的母子。


    彼時封貢互市尚未提出,紅門關因舊無隘險、不易防守,常有匈奴犯境,並不太平,各家父母多嚴令孩童避開此地。


    那時他正在積攢威望以奪皇位的關鍵時期,母家無人,恰逢被寧王一眾人排擠,藉機自請親征匈奴,卻在人跡罕至的紅門關看見了鬱白。


    那勁裝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模樣像是嬌養的官宦子弟,長劍卻幹淨利落,轉瞬間毫不手軟地斬斷那幾名匈奴頭顱,看見血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遠遠看著,直到那少年打馬迴去,與他撞了個照麵,方拱手笑道:「鄙人齊昭,有幸遊歷至此,不知足下如何稱謂?」


    鬱白勒馬,揚聲道:「在下鬱白。天色已晚,此處險峻,齊公子還是早些離去吧。」


    趙鈞笑問:「既如此,鬱公子又何必至此?」


    天地被如血殘陽籠罩,冷風掀起黃沙滔滔,那少年長劍染血,策馬如風,白玉般俊秀的麵龐映著落日餘暉,不像趙鈞見過的所有人。


    ——從此鬱白這個名字鐫刻在了趙鈞心中。往後無數個夢境,即使鬱白就沉沉睡在他臂彎中,他仍然會夢見那個一身勁裝、黑髮高束的少年。


    縱使幼年喪母、出身微末,少年仍未有半分自輕自賤,眸中全是坦蕩蕩的明亮和鮮活。那是趙鈞所喜愛的,因為喜愛,所以便想占有,所以他成功地把那少年擄掠至了自己身邊,令那個齊昭成為了黃沙中的過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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