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隨一臉看戲的樣子,戲謔道:「真巧啊,左邊這人看著像戶部尚書,右邊那身形倒是跟你那位少卿有些相似。不過我迴京不久,或許是認錯了吧,楚寺卿?」


    楚荊假笑道:「不像,你看錯了。」


    這話才說出口,帶著麵具的男人似有心靈感應一般,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渾身不自在。不經意間一轉頭,跟楚荊來了個四目相對。


    「……」


    楚荊感覺頭又痛了,滿眼質問:你帶於子和來這種地方?


    張笠澤見於子和最近重案煩身,總是愁眉苦臉,才說帶他來消遣消遣,沒想到第一迴就被抓了個正著。正百口莫辯時,又看到坐在旁邊的陸隨,仿佛也抓到了把柄一般,張笠澤使了個眼神,意思是:你不也來這種地方?還是跟他!於子和見張笠澤總迴頭,不知在看什麽,臉剛側了下就被他攬著肩轉了迴去。


    「怎麽了?」於子和問他。


    「無事,這糕點你嚐嚐,好吃麽?」張笠澤假笑道。


    「好吃。」


    又上了一碟桃花酥,於子和對歌舞美人不感興趣,倒是被這些精緻糕點吸引住了。


    楚荊和張笠澤同時鬆了口氣。


    聽了好幾首曲子,台上的姑娘已經寥寥無幾。陸隨手邊積了小山高的瓜子殼,他拍幹淨手,道:「選一個吧。」


    楚荊指了指在眾多客人之中言笑晏晏,來迴斟酒的那位。


    陸隨故作驚訝:「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沒想到楚寺卿喜歡這種。」


    楚荊假笑,「你不也看中了麽。」


    那位「徐娘」名叫琉璃,長得一副精明相,曾是十年前名震一時的花魁。娼客都貪圖新鮮,像這樣三十多歲的人已經是明日黃花,接不了多少客但認識的人可不少。楚荊看她趁著老鴇不在的時候偷偷收了不少錢,是個打探消息的好人選。


    「是哪位官人叫奴家呀?」琉璃扣著指甲上的蔻丹,嗔道。


    琉璃湊的近,楚荊聞出了她身上濃鬱的黃角蘭香,微笑道:「我們想打聽些事。」說罷塞給她一錠銀子。


    琉璃果然識眼色,不動聲色收了銀子藏在袖子裏。青樓不比其他地方,夜半時分總是異常熱鬧,棲鳳樓裏的房間離得近,木板和紙窗根本隔不開什麽,春閨紅帳內男男女女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她帶著人尋了個僻靜地方,說:「兩位爺想知道些什麽?」


    「你可認識嫣兒?」楚荊問。


    「知道,就是那個裝清高,仗著自己好看的小蹄子嘛,口口聲聲說什麽賣藝不賣身,還不是見了喜歡的男人就貼上去。不過兩位想找她就沒戲了,她早就死了。」


    「可我聽說她不久前贖了賣身契走了。」楚荊清清楚楚記得那個叫翠兒還是燕兒的是這麽說的。


    琉璃眼咕嚕一轉,掩麵噗嗤笑道:「是媽媽告訴你她走了的吧,她跟誰都這樣說,隻有我知道她是死了。那天我可是親眼見她的好情郎慌慌張張的從房裏出來,我偷偷溜進去一看,真是嚇了我一跳。房裏像被人搶劫過一樣,什麽衣服首飾都砸在地上,嫣兒躺在床上,被血糊了一臉。


    我心裏害怕,不敢聲張。好幾日過了都不見人,大家都說她失蹤了,媽媽才出來說是贖了賣身契。實際呀,早就卷了鋪蓋不知在哪座後山隨便找地方埋了。」


    琉璃收了不少錢,迴憶得也仔細:「她那小情郎我見過幾次,長得一張小白臉,倒是斯斯文文的,說不定是哪家貴公子,瞞著家裏出來偷腥呢。嫣兒也是傻,識一點字就天天說她相公是個好書生,中了狀元要來迎娶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貨色,到頭來被人害死了也不知道。」


    「有人死了為什麽不報官?」


    琉璃樂了,嘲道:「哎呦,報官?我們這些人命賤,哪個官老爺管我們死活,死了就死了唄。何況來這裏的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兒,這要是真查起來,不僅把客人嚇沒了,萬一查到哪位官老爺頭上,我們不得關門餓死啊。」


    楚荊一時語塞,可現實就是如此,都是些生活在爛泥潭裏的人,命比紙薄,橫死市井都不會有人多看她們一眼,即便報了案,下麵的轄官頂多派一個衙役,隨便編個理由就能匆匆結案。


    「你可知嫣兒因何而死?」


    徐娘搖頭,晃得頭上的簪花連著胸前的洶湧也抖了三抖,說:「奴家一個青樓女子,哪能知道這麽多,隻是悄悄看一眼,我就嚇得趕緊溜了,萬一怪到我頭上了,就是有十張嘴我也說不清呀。」


    楚荊想去開棺驗屍,問道:「那她被埋在何處?」


    琉璃掩麵媚笑,「這麽多天,奴家有些忘了,我得好好想想。」


    楚荊摸摸袖袋發現自己沒帶夠銀子,於是給陸隨使了個眼色。


    陸隨眨眨眼,給了個放心的微笑,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匕首。


    「......」


    刀柄處的皮套已經褪色脫落,上麵是早已洗不幹淨的斑斑血跡,刀背有暗紅鏽色,然而刀刃依舊鋒利滲人。


    「貪得無厭可不好,我們也不是什麽好人,姑娘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陸隨把刀背架在徐娘脖子上,寒光倒映著琉璃發白的臉。


    琉璃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她盯著陸隨的臉色,用指尖捏薄刃移開半寸,瑟縮著道:「我我我好像又想起來了,那天我看到他們裹著屍體運到了後山的亂葬崗,具體在哪裏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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