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軍濤心底受了震撼,那個做了好事,救了自己和那小乞兒的人,一直被謝軍濤記在心裏,如果沒有人幫著送去醫館,還付了診費,他們可能不死也殘了。


    「你怎麽從來不說呢?」謝軍濤問道,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在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後,突然知道眼前這人不僅是自己的同窗、長官,還是救命恩人,這感覺真的很諷刺啊。


    「因為你當時的眼神我記得。」令稟生說道,「你是個很自尊自強的人,一開始我覺得沒有必要說,已經過去的事了;後來我們相處久了,我覺得,我說了,有些像挾恩圖報了。」


    「那為什麽你現在說了?」謝軍濤問道。


    「因為,我想聽真話。」令稟生嘆息著往後一靠,問道,「真的隻貪汙了一百兩?你老家的弟弟真的被人打斷了腿,輸得傾家蕩產?周記燒肉鋪子你是新東家嗎?」


    令稟生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謝軍濤銳利的看著令稟生,忽而笑了,「那位同知大人跟你說的,他可真有兩把刷子啊,我小瞧他了,也沒見他出去,怎麽知道這麽多。」


    令稟生心涼了,看著謝軍濤有些難以理解,然後悲痛問道,「年前的水利都沒做?做了一部分?還是……」


    「都做了。」謝軍濤迴答道。


    令稟生眼睛一亮,難道他買鋪子的錢不是貪汙的撥款,「軍濤啊,你沒有……」


    但緊接著的話就打破了令稟生的希望。


    「就做了以往的一半工程。」謝軍濤實話實說了。


    「就一半?」令稟生喃喃重複了。


    「也是我運氣不好。」謝軍濤扯了扯嘴角笑得失意,「第一次做這種事,就遇上這樣的天氣,如果今年不是接連暴雨,也不至於被發現。」


    「你那般缺錢嗎?」令稟生問道。


    「錢,誰不缺呢。」謝軍濤說道,「我從小就窮,窮怕了,第一次看到水利工程的那筆撥款時,就被閃花了眼,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銀子,我一輩子都掙不了這麽多的銀子。」


    「我好動心的,可一開始我怕啊,做了兩年,熟悉後,我就知道,這筆銀子,擠一擠總能漏些到我的口袋裏,哪有什麽都不撿漏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前兩年做的,一個銅板都用到水利工程裏的做法,是真的傻,那些做工的都在背後笑話我呢,說從沒見過這麽傻的師爺,有便宜都不會占。」


    「那我就占嘍,既拿了錢,還不耽誤活計,兩全其美啊。」


    「稟生啊,人真的是貪心的,貪心不足蛇吞象這句話是對的,一旦開始了就很難停下來。」


    「我做了這麽多年的水利,就沒有遇到什麽大災過,之前花出去的那些銀子,其實都浪費了,哪需要每年都做的,一年沒做也沒問題,第二年做的時候多幹些,把前一年的也一次性做了,省錢省力,多好了。」


    「可看到金堂縣的百姓這麽崇拜、愛戴我,那等子沒良心的事我還是不會做的,我就想著做一半就很好了,肯定不會出事的,沒想到第一次就出事了。」


    「稟生啊,其實剛出事的時候,我心慌過,但後來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因為我隻是師爺啊,這金堂縣發生什麽大小事,這沖在前頭的都是你啊,我擔心那麽多幹什麽,而且我不是沒做啊,那麽多人都看到我做了水利的,誰能說我什麽,我還主動跟你承認了我拿了錢的事。」


    「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你能幫我扛了這個事,你是正六品縣令啊,這整個元朝有幾個正六品的縣令,都是七品啊,你不一樣啊,有功績啊,而且你的功績我也有出力的,我幫著你的時候好處沒得到,我犯錯的時候這責任你也得替我分擔分擔啊,其實我做得不過分的,這很公平啊。」


    「哪有人一直占便宜,不出力的;人也不該一直付出沒有迴報吧。」


    「我設想的很合理的,我幫了你十一年了,你為我擔責一次,這筆買賣很劃算的,其實你就是比我多了個同進士的身份,我也不差的,我這樣有能力的人卻隻能做個師爺,我不甘心啊,說實在,我是嫉妒你的。」


    謝軍濤也癱在椅子上,「可最後還是我在前頭頂著,你為什麽這個時候跟我說那件事呢,你成心的吧,你明知道我對當初救我的人牢記心中,你現在來說,你……你也很會算計啊,你就算準了我不會拿你頂在前麵是吧。」


    「你有些卑鄙呢。」謝軍濤笑出了聲,「不過你這般,我的心卻是放下了,以後我也不欠你了。」


    令稟生失望的搖了搖頭,「你竟然這般想我。」


    「今日我隻是自己想知道真相,你放心,隻要我一日是金堂縣令,這事就輪不到你來擔責。」


    令稟生慢慢起身,往門口走去,走了一半停下了,「軍濤,你帶著弟妹和孩子走吧,以後我們不能共事了。」


    「我也不會送你了,這事我幫你瞞下了,就當謝謝你這麽多年的出謀劃策,我們也不能聯繫了,不好再聯繫了,那些銀子,你都拿走吧,我也不問有多少了,都是你的了,以後你就算不做師爺,做個買賣也好,好好過日子吧。」


    令稟生說完就走出去了,身後的謝軍濤渾身都失了力般,然後一手捂住臉,露出的一邊嘴角還揚著,可低落的眼淚道明了心中的複雜。


    屋外的吳敏兒忙跑到牆邊擋住自己的身影,淚水決堤,可雙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怎麽會這樣呢。


    屋內的謝軍濤沉浸了一會兒,就起身了,走到床邊蹲下,每一會兒就帶著眼底的堅決,出了院子。


    吳敏兒擦幹眼淚,進了屋子,待看到被翻過的床底,看清那個消失的匣子,吳敏兒的眼淚又留下來了,但這次卻是笑著哭的。


    當天,謝軍濤就帶著吳敏兒和孩子,偷偷的走了;令稟生不知道,他正看著眼前的匣子出神,裏麵是周記燒肉鋪子的房契,還有銀子、銀票,他知道這是謝軍濤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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