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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熬出來的茶味道好,慢慢講出來的話意思明。


    ——藏族諺語


    1958年的春天,鞏臘梅完成了春播任務以後,向小隊長何喜堂請了10天的事假,準備迴青海的老家看望父母。


    韓索菲看到兒子玉山無常了,兒媳婦阿西婭又要帶著女兒海徹迴老家,估計她肯定是一去不複返了。但是,她對此也無可奈何。


    韓索菲一反常態,以難得的和氣的口吻對鞏臘梅說道:“阿西婭,迴家以後向你的阿達阿媽代問個好。你想拿的東西都可以拿上。我讓希姆、阿菲和買豔給你烤上幾個鍋盔,你帶上在路上吃。”


    鞏臘梅帶著海徹踏上了探親之路。恰好,萬山和村裏的幾個年輕人要到青海的煤礦去打工。於是,他們結伴而行,互相照顧,到了樂都縣附近才分手了。


    鞏臘梅迴到樂都的老家,看到了闊別10多年的父母和妹妹,辛酸和委屈一股腦地湧上了心頭,忍不住地哭泣起來。


    母親王天英揚起白燦燦的臉龐,悲傷地感歎道:“瑙的尕臘梅可憐壞了。這才23歲就沒有了男人。哎呀呀,老天爺,你咋不開眼啊?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父親鞏國原默默地坐著,用無比疼愛的眼光注視著鞏臘梅。


    鞏臘梅慢慢地停止了哭泣,輕聲地問道:“隻看見夏荷和秋菊,怎麽不見大哥、迎春和尕弟呢?”


    鞏國原慢悠悠地說道:“你大哥連朝從朝鮮抗美援朝迴來,複員到四川的成都工作了。他的媳婦是城關南門麻家的大女兒。迎春找了個當兵的,男人到甘肅靖遠縣工作去了,她也就嫁到靖遠去了。尕弟連貴送給城關的王瘸子了。”


    還不等鞏臘梅開口說話,海徹接上阿爺的話,帶著怒氣質問道:“你們為啥要把尕舅舅送給王瘸子?”


    王天英拉下來白臉,衝著海徹嗬斥道:“你個尕丫頭懂個啥!瑙的身體不好,你阿爺又沒有什麽能耐,家裏頭這麽困難,養不活幹脆送給不生養的瑙們王家的人,尕娃既可以吃飽肚子,又在親戚家裏不遭罪。”


    海徹瞪著眼睛地反駁道:“王瘸子又不是他親生的阿達和阿媽,尕舅舅怎麽會不受罪呢!”


    王天英順手抓起炕桌上的一隻襪子,朝著海徹扔了過去,嘴裏還大聲地罵道:“尕丫頭,你人不大,嘴巴倒厲害得像一把刀子!”


    鞏臘梅給海徹使了一個製止的眼色。


    海徹不服氣地撅著嘴巴,一跺腳跑到外麵,和秋菊她們玩去了。


    街坊鄰居們聽說臘梅迴來了,紛紛跑到鞏家看望她。她們得知臘梅母子已經是孤兒寡母,紛紛好心地勸她們留下來,不要再迴到外地去了。


    晚上,鞏臘梅母女和夏荷、秋菊擠在一個大炕上睡覺。海徹和秋菊白天玩累了,倒頭就睡著了。


    臘梅和夏荷躺在炕上聊起了天。


    臘梅問道:“阿媽把尕弟給的那家人是瑙們什麽親戚?”


    夏荷迴答道:“阿媽在虎狼窩的一個遠房親戚。他們在解放前搬到了縣城裏,做著小買賣。家裏的經濟情況還可以,就是媳婦不生養。阿媽說給尕弟找個吃飯的地方,就送給他們了。”


    臘梅又問道:“阿哥迴來過沒有?”


    夏荷說道:“迴來過。去年夏天,阿哥帶著嫂子和大丫頭迴來了。阿哥在朝鮮當兵的時候,嫂子和大丫頭同我們一起過日子。”


    臘梅問道:“你們和嫂子處得還好吧?”


    夏荷叫嚷道:“天底下哪有婆婆和媳婦、嫂子和小姑子好的事情呢?”


    臘梅聽了夏荷的這話,再聯想到自己在牛家的境況,心裏得到了一些安慰。


    假期結束的時間到了。鞏臘梅收拾好行李,準備帶著海徹告別了父母,踏上了返迴臨夏的歸途。


    夏荷和秋菊堅持要把姐姐和外甥女送到縣城的汽車站。


    鞏國原和王天英把女兒和外孫女送到了大門口。王天英大聲地吆喝道:“瑙的臘梅迴河州了。瑙的臘梅出遠門了。”


    鞏國原默默地站立在路口,望著他們消失在視線之外。


    鞏臘梅和海徹先從樂都坐車到西寧,在西寧再乘坐到臨夏的長途汽車。他們選擇了離尕陰屲最近的何家咀村下車,然後沿著崎嶇的山路,開始步行上山。


    她們走到半山腰,頭上冒出了汗珠。母女二人坐在土坡上休息。鞏臘梅看到一戶人家的地頭開滿了秋英花。秋英的花瓣五顏六色,有白色、黃色、粉紅色和雪青色。在藍天白雲和黃土高原的映襯下,生長在貧瘠土地上的秋英花顯得十分豔麗,生命力也特別的旺盛。


    鞏臘梅對海徹說道:“海徹,你看那粉色的花多漂亮啊。等我們有錢了,給你扯上粉紅色的布做一件花衣服。”


    海徹轉過頭問道:“阿媽,你喜歡什麽顏色?等我們有錢了也扯上你喜歡顏色的布,做上一套新衣服!”


    鞏臘梅笑著迴答道:“我最喜歡雪青色。”


    正在這個時候,遠處在地裏勞動的婦女們漫(唱)花兒。質樸、悠揚的歌聲隨著微風傳到了她們的身邊:


    “花兒本是心上的話,


    不唱由不得自家,


    刀刀拿來頭割下,


    不死就是這個唱法。”


    海徹急切地對鞏臘梅說道:“她們唱的是啥東西嗎?比起阿媽唱的差得太遠了!阿媽,你唱一個撒!一定會賽過她們的!”


    鞏臘梅輕輕地搖了搖頭。


    海徹不甘心,繼續鼓動母親道:“阿媽,我求求你了。你就唱一個撒!”


    鞏臘梅這才清了清嗓子,放開了歌喉:


    “白牡丹白來(者)耀人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紅牡丹紅成個(想我的花兒嘛)火哩吔。


    尕妹的身邊裏有人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沒人是我陪著(想我的花兒嘛)坐哩,


    尕妹是牡丹(者)哥摘哩。”


    海徹歡喜地跳著小腳,雙手拍著巴掌,高興地叫喊道“好聽得很呐!好聽得很呐!賽過她們了!喂,你們再漫上一首花兒過來!”


    果不其然,遠處的山坡上又飄過來一陣陣歡樂的歌聲。


    鞏臘梅帶著海徹迴到了尕陰屲,不僅讓村裏的人們大吃了一驚,也讓韓索菲大吃了一驚。


    韓索菲原以為阿西婭帶著女兒迴娘家,絕對不會再迴到這個幹旱、偏僻的窮山溝了,因此讓麥裏哈把她們母女住的窯洞改成了堆放柴禾的庫房。


    韓索菲怔怔地望著鞏臘梅和海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馬希姆熱情地說道:“新姐,你們母女兩個人今天晚上先住在我們家裏。你們的窯洞明天讓天山、見山和銀山幾個兄弟好好地收拾一下,你們再搬迴去住。”


    鞏臘梅和海徹晚上就住在了二弟牛天山和馬希姆的家裏。


    牛天山的前妻叫馬魯吉。1949年,她生下兒子哈麥基以後,不願意忍受婆婆韓索菲的嚴酷管理,毅然和牛天山離婚了。牛天山後來和馬希姆結了婚,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叫阿依舍,剛好和海徹是同歲。


    馬希姆是牛家的二媳婦,心地善良,待人寬厚,與大媳婦阿西婭的情意和性格一向十分相投。她們有什麽心裏話都是背著婆婆私下裏互相訴說。


    第二天,尕陰屲生產隊召開了社員大會。何喜堂向大家傳達了關於縣上關於宗教製度民主改革的文件精神。他一邊大聲地念著文件,一邊還用通俗易懂的口語解釋道:


    “中央提出在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的同時,對宗教製度應該進行改革。就是說啊,宗教以後歸國家管理,不許教主當家了,以後不許剝削老百姓,不許收老百姓的水鬥錢(即宗教稅),大家都是國家的主人,不能搞師傅徒弟那一套了,以後,尕娃們全部到學校,學習科學文化知識。以後自己找婆家,和男人一樣平等。宗教隻是民間信仰,不能幹涉司法。大家有糾紛和矛盾要由人們法院來處理。對宗教製度的改革還是以說服教育為主,而不是采取鬥爭的方式進行。”


    鞏臘梅、馬希姆等人學習了中央關於宗教民主改革的措施,從心裏頭感到特別高興。她們竊竊私語道:“太好了!幾百年傳承下來的東西的確有一部分應該改一改了。壓在迴迴婦女和教民們身上的大山何止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這3座啊?無數個特權中每一個特權和限製就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啊。”


    這些改革措施的目的是把信教群眾從宗教壓迫中解放出來,提高人民群眾的文化水平和生活水平。迫於宗教勢力的壓力,廣大群眾在表麵上持觀望的態度,實際上在暗底下裏是非常歡迎的。


    宗教改革措施觸及到了幾百年來特權階層的利益,把他們從高高的神壇上拉了下來,自然引起了了他們的憤恨和反對。


    有些地方的基層幹部水平不高,工作方式簡單粗暴,把取消封建特權錯誤地理解為消滅宗教,拆除了一些禮拜寺和廟宇,引起了信教群眾的強烈不滿。


    於是,宗教特權階層借機煽動和蠱惑信教的群眾,打著保衛宗教的幌子,開始借機反對革命政權。


    叛亂首先從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的臨潭縣開始。


    1958年3月18日,一小撮叛亂分子糾集在車巴溝、紮尕那,組成了反革命武裝,大力宣揚道:“趕走共產黨,消滅解放軍,不要人民政權,不走社會主義道路!”


    叛亂分子很快裹脅了29000餘人,擁


    17000餘枝槍。


    4月18日,青海省也發動了武裝叛亂,波及到循化、同仁、尖紮、澤庫、蒙旗、共和、忠德、貴南、同德、興海等10個縣,形成了新中國建立以後人數最多、活動規模最大的一次叛亂。他們提出要建立“大西藏王國”,屠殺各族幹部、積極分子和不願意參加叛亂的群眾,搶劫貿易公司,燒毀房屋,破壞交通道路,圍攻人民政權,攻擊守衛機關的民兵分隊。


    中國人民解放軍遵照中央軍委的指示,很快平息了武裝叛亂。


    正當解放軍在甘南平叛的時候,甘肅省宗教協會召開了第二次擴大會議,專題討論反對宗教封建特權的問題。


    8月15日,一些宗教特權階層煽動和帶領東鄉、廣和、臨夏、永靖、和政等縣96個鄉的數萬名教民,堅決反對宗教民主改革。許多年邁的老年婦女手裏高拿著菜刀和剪刀,跟隨奔騰的人流衝向各級機構。


    從9月1日開始,臨夏迴族自治州各縣召開會議,安排宗教改革和反封建特權工作,采用揭蓋子、挖根子等辦法,揭發出一批有反革命罪行的宗教人士,進行了堅決的批判鬥爭,占用禮拜寺作為生產隊的辦公室、保管室或庫房等,有的還作為飼養牲口的圈房。


    易卜拉欣當年在尕陰屲修建的白崖禮拜寺也被公家沒收,不許教民們出入做禮拜,而是當做了生產隊開會的禮堂。


    經過兩個半月的積極作戰,解放軍迅速平息了臨夏各地的叛亂,殲滅10034人,其中擊斃3268人,擊傷2302人,俘虜1618人,捕獲2846人。


    人民政權對那些殺害幹部和群眾的暴力骨幹進行了嚴厲的審判。


    鞏臘梅等人每天到要參加學習,迴到家中把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婆婆韓索菲。


    韓索菲聽說以後大驚失色,沒有想到宗教上的事情會鬧出這麽大的動亂來。她慶幸自己的兒女沒有參與鬧事,否則不是被槍斃就是被勞改,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韓索菲趕緊請人給在青海煤礦打工的牛萬山寫了一封信,謊稱自己得了重病,要他馬上趕迴家來。


    牛萬山火急火燎地從青海煤礦迴到家裏,看到阿媽身體硬朗,走路帶風,不禁目瞪口呆了。他禁不住責怪阿媽讓自己白白地跑一趟,浪費了路費錢。


    韓索菲看到自己的兒子完好無損,禁不住地大笑了起來:“你孛(不)生氣。平平安安的迴來就好。以後,你們幾個兄弟都不許再外出了,世世代代就給瑙守在這尕陰屲。當年你們的老先人那麽有錢,為什麽不住在河州城裏?偏偏跑到這個幹山頭上來住,就是因為安全太平啊!”


    韓索菲設計叫迴來了牛萬山,心裏頭頓時安靜下來。她看到牛萬山沒有媳婦了,阿西婭沒有男人了,海徹沒有阿達了,於是籌謀著把他們3個人組成一個家庭,但是,沒有想到卻遭到了他們的一致反對。


    韓索菲知道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年輕人和女人們都翻上了阿斯瑪(天),自己再也不能夠像從前那樣一言九鼎、主宰一切了,隻好眨了眨淡黃色的眼睛,心有不甘地停止了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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