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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什麽地方的水,隨什麽地方的俗。


    ——蒙古族諺語


    1900年的大清王朝走入了窮途末路。


    大清在甲午戰爭中遭到了徹底的失敗,被迫與日本簽訂了《馬關條約》,割讓台灣等地,賠償銀兩,國際地位一落千丈。


    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憂國憂民,發動了公車上書,京城民怨沸騰,政局堪憂。


    慈禧太後決定調遣甘軍的首領董福祥到京師保駕。


    早先投靠大清朝廷並且劃歸甘軍管轄的迴迴起義軍領袖紛紛跟隨董福祥進入北京。馬安良擔任河州鎮馬隊三旗督帶,馬海晏為中旗旗官,馬福祿仍然擔任簡練軍督帶兼步兵管帶,馬福祥為簡練軍騎兵管帶。


    以慈禧為代表的守舊派與推行戊戌變法的光緒皇帝發生了對立。慈禧聯合保守派官員鎮壓維新運動。


    西方列強普遍同情維新派,反對慈禧罷黜光緒皇帝。


    慈禧對西方國家懷恨在心,逐漸產生了仇外的情緒。


    隨著國內矛盾和民族危機的加深,各地排斥外國特別是滲透到各地的外國教會的情緒日益高漲,終於引發了義和團運動。


    義和團原名義和拳,本來是山東各地學習武術的團民組織,後來被保守派官員山東巡撫毓賢利用,用來抗衡外國的傳教會,威嚇本地的教民脫離外國的教會。


    慈禧聽信了毓賢的謊言,相信義和團的團民刀槍不入、槍炮不傷,冀圖借助義和團的力量實行排外主義。


    義和團以“扶清滅洋”為行動口號,從山東出發沿途燒教堂、拆電線、毀鐵路,破壞一切與外國有關的東西。他們先是攻入天津的外國租界,隨後又進入了北京城。


    5月28日,大英帝國、美利堅合眾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德意誌帝國、俄羅斯帝國、大日本帝國、奧匈帝國、意大利王國等8個列強國家正式決定,聯合出兵保護本國的使館,鎮壓濫殺洋人的義和團。


    在列強的巨大壓力下,朝廷被迫同意列強的軍隊進入北京。


    6月11日,英國海軍中將西摩爾率領2000多八國聯軍強占了天津火車站,然後乘上列車駛往北京。


    12日,義和團與清軍董福祥、聶士成的部隊聯合作戰,切斷了八國聯軍與天津的聯係。作為武衛後軍,甘軍在廊坊、楊村一帶與義和團聯手,擊退了來犯之敵。當時的戰況十分慘烈。


    不久,朝廷調遣馬福祿、馬海晏的部隊返迴北京,在正陽門駐守。


    一天,董福祥手下的一名甘軍士兵突然生出驚人的膽量,刀斬了違反宵禁命令的日本大使館書記官杉山彬,意外地激化了大清王朝與外國使館的矛盾。


    甘軍奉命攻打外國的使館。


    馬福祿率領敢死隊衝鋒陷陣,不幸中彈身亡。他的弟弟馬福貴、馬福全和族侄馬耀圖、馬兆圖等也同時遇難。


    八國聯軍開始將槍口對準大清朝廷。


    慈禧帶領光緒皇帝倉皇地向西安方向逃亡。


    馬海晏奉命跟隨慈禧母子保駕。


    8月14日,北京城徹底淪陷。


    八國聯軍闖入北京以後到處殺人放火、奸淫搶掠,從紫禁城、中南海、頤和園中偷竊和搶掠的珍寶更是不計其數。著名的萬園之園圓明園繼英法聯軍在50年前蹂躪之後再一次遭到了劫掠,最終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


    馬家氏族中的第二代馬福祥、馬麒等在與八國聯軍的戰鬥中經受了鍛煉,為後來進一步攫取甘肅乃至西北的權力作好了鋪墊。


    中國的西北有一個以生活環境艱苦、人民勤勞淳樸而馳名的省份——甘肅省。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江南的小橋流水養育了精巧秀氣的婀娜女子。塞外的草原戈壁孕育了剽悍雄壯的粗獷大漢。甘肅則以貧瘠的水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塑造了他們不怕困難、勇於創造的個性。


    甘肅是取甘州(今天張掖)與肅州(今天酒泉)兩個地名的首字而成。唐兀(西夏)曾經設置甘肅軍司,大元也設立過甘肅省,所以就簡稱為甘。又因為甘肅的大部分土地在隴山(六盤山)以西,大唐在這裏設置過隴右道,所以又簡稱為隴。


    甘肅的省會是位於黃河南岸、皋蘭山下的金城,又名蘭州。


    甘肅位於黃河的上遊,東通陝西,南瞰巴蜀和青海,西達新疆,北扼內蒙古和寧夏,西北可以出蒙古國,輻射中亞,地形狹長,東西蜿蜒1600多公裏,麵積45.37萬平方公裏。


    甘肅的曆史跨越8000餘年,是中華民族和華夏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之一,也是中醫藥學的發祥地之一。相傳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伏羲、女媧和黃帝就誕生在甘肅。神話裏還傳說西王母在涇川縣的迴中山裏降凡。周人在東部的慶陽崛起。秦人在天水和隴南肇基。天下大族李氏的根源也在隴西。


    甘肅深居亞歐大陸的腹心,海洋的溫濕氣流不易到達,形成雨水的機會非常少,導致大部分的地區氣候幹燥。冬季寒冷漫長,夏季炎熱短促。


    甘肅地處黃土高原、青藏高原和內蒙古高原三大高原的交匯地帶,地貌複雜多樣,山地、高原、平川、河穀、沙漠和戈壁交錯分布。


    甘肅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羌人、匈奴人、月氏人、漢人、鮮卑人、吐蕃人、吐穀渾人、黨項人、契丹人、蒙古人、迴迴人、保安人、撒爾塔人、滿洲人等都在這裏繁衍生息,創造了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


    13世紀20年代,花剌子模人阿裏和阿巴斯跟隨大蒙古國的征服者來到了中原漢地。阿巴斯在甘肅河州的東部山區定居了下來。阿裏則繼續被迫遷徙,隨同蒙古軍隊轉戰中原,最後在大元的大都定居。


    後來,漢人朱元璋趕走了蒙古貴族,建立了大明王朝,開始打壓曾經備受恩寵的色目人。


    阿裏的後代被迫逃離了北京,來到甘肅的河州定居下來,並且有了一個漢姓——牛。


    當時的人們以河州城為中心,把周圍的地方按照方向分別叫作東鄉、西鄉、南鄉和北鄉。


    河州的東鄉位於洮河、大夏河和黃河之間一大塊中間高、四周低的黃土高原上。這裏山巒起伏,幹旱少雨,災荒頻繁,村落稀少,人跡罕至。


    大清王朝平定了陝甘迴迴起義以後,住在河州城的大批撒爾塔人為了躲避災禍,逃進了交通閉塞、山巒疊嶂、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的東鄉,在黃土坡上鑿洞為屋,在山溝底部開荒造田,過著既封閉又艱苦的生活。


    阿裏的牛姓後代也在大動亂中逃出了河州城。他們跨過東南角的折橋,沿著一條狹窄的山溝向深處走去。他們一直走到了山溝的頂頭,看到實在無路可走了,才停下了慌亂的腳步,在一個名叫轎子溝的大山深處定居下來了。


    他們為了保留狹小而平整的溝底來種植莊稼和蔬菜,就把住房和庭院建在陡峭的山坡上。下地勞動或者挑水做飯都要下到深深的溝底,完事以後再攀上高高的山梁。


    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抬起頭是荒涼的黃土山,低頭是厚實的黃土地。相互之間張望一下,看到的也是布滿了浮塵和紅血絲的臉龐。


    河州城裏的漢人和迴迴人把住在東鄉的撒爾塔人叫做東鄉迴迴、東鄉土人或者蒙古迴迴。因為他們的生活習慣和宗教信仰基本上與迴迴人相同,但是,語言又和蒙古語比較接近。


    1900年的夏天,轎子溝的牛家男子爾撒新建了一座依坡而立的莊窠(家院)。他在蓋房子修莊窠的時候,除了請來少量的木匠以外,打地基、築院牆等都是莊子裏的親朋好友跑來幫工。


    他們在山坡上修築了一丈多高的土牆,圍成了一個半邊高半邊低的院子,然後再在院子裏蓋房子。


    上大梁的時候,爾撒的妻子麥裏燕挺著懷孕的肚子,笑眯眯地走了過來。她按照撒爾塔人的風俗把幾個小小的金銀首飾準備包在一塊紅布裏。


    爾撒突然想起了什麽,馬上從衣裳口袋裏拿出一塊鵝卵石交給麥裏燕。


    那是他們的祖先阿裏從撒馬爾罕帶來的那塊鵝卵石。


    麥裏燕把鵝卵石也包進紅布裏,再用一束麻皮紮住,然後請大工師傅綁在大梁上,以示將來的日子富裕吉祥。


    東鄉的樹木極其稀少。因此除了門窗和梁檁椽用木頭製作以外,房屋的其餘部分都是用泥土砌成的。


    大院裏麵東、北、西三麵是房子。


    三間上房坐北朝南,中間是堂廳,兩側是臥室。上房是爺爺、奶奶或者父母等其他長輩的住房。屋裏的陳設要比其他各屋的稍好一些。進入堂廳,迎麵是牆上懸掛著阿拉伯文的對聯。對聯下麵是靠著牆的板櫃。櫃裏存放著糧食和衣物等。櫃麵上擺著座鍾和茶具。兩邊是很古舊但是擦得發亮的椅子。


    東邊兩間喬也格(撒爾塔語,小屋)住著家裏的小孩子,室內陳設簡樸。西側的兩間喬也格,一間由年輕夫妻住,一間堆放雜物。


    睡覺的床鋪是用土坯壘起來中間空著的土炕,就好像一個大爐子,可以在裏麵點火取暖。東鄉地處山區,氣候寒涼,一年當中大多數日子都要燒炕取暖。炕的洞口一般都在屋外的窗戶下麵。把牛、羊、驢糞和掃來的草屑、樹葉等送進洞口,然後點著就可以享受這份福利了。


    廚房設在上房與東邊喬也格相連的角落裏,與住房是分開的。廚房除了做飯之外還作為洗大淨的澡堂。


    廁所在西側喬也格的後麵。三堵矮牆圍著一個露天的土坑。方便以後用白土蓋上,避免難聞的味道飄散,還可以當做農田裏的肥料。


    牛羊圈蓋在門道的邊角裏。


    爾撒選擇在主麻日(聚禮)這一天喬遷新格爾(家)。


    他和麥裏燕一大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燒了一大壺熱水,準備洗阿布代斯(沐浴)。


    撒爾塔人有著嚴格的衛生習慣:每天都要洗幾次小淨,保持口腔、鼻孔、耳朵、臉、脖子和手腳的幹淨。一周要洗一次大淨,保持全身的潔淨。他把燒熱的水倒入掛在大梁上的吊桶裏,然後拔掉桶子底部的木塞,熱水就從洞口流了出來,澆淋在頭上,然後從右到左、從上到下依次洗漱。這樣連續洗上3遍,再用幹的布巾擦拭幹身體。


    在幹旱缺水的東鄉,水是最寶貴的。哪裏有了水,哪裏就有生命和希望。人們撒爾塔人把水看得和自己的性命一樣珍貴。有人說,向撒爾塔人借一碗水比借一桶清油還要困難。但是,即便是素不相識的過路人登門要求借水洗大、小淨,主人卻不能找任何借口拒絕。因為潔淨是撒爾塔人最高的境界。


    爾撒看上去20歲左右,身材魁梧,滿臉紅光,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無簷號帽,上身穿著洗得幹幹淨淨的白布襯衣,外麵套著黑色的坎肩,腿上穿著青藍色的長褲,腳蹬一雙黑色的布鞋。整個人顯得清爽、精明。


    麥裏燕頭上戴著長至腰際的粉紅色蓋頭,上身穿著有領圈、大襟和寬袖的粉紅色繡花長外衣,袖口上鑲著一道紅色和綠色交織的花邊。腿上穿著青藍色的套褲,褲管上鑲著兩道繡著小花的黑邊,褲管的後麵開著小叉,用黑色的飄帶束住褲管。腳上穿著高2寸許的木底黑跟鞋。鞋頭上繡著兩朵紅豔豔的牡丹花。


    麥裏燕的腹部高高地隆起,一看就是快要生育了。


    爾撒收拾完個人的衛生,請來幫忙的親朋好友已經來了。有的人在廚房裏做菜,有的在院子的中央擺放了三個木頭圓桌子。爾撒今天邀請了莊子裏的鄉親們來參加搬遷新居祈禱平安的儀式,然後宴請大家吃一頓飯。


    爾撒家的對麵山坡上有一座刷成淡綠色的小禮拜寺。寺的門口矗立著用來召喚人們做禮拜的宣禮塔。禮拜堂在中間,奠基較高,需要拾級而上。中央是半圓形的穹頂。穹頂的中間高聳著一個小尖頂,上麵配有一彎新月。禮拜堂的兩邊是洗漱用的水堂和學習用的經堂。


    每逢主麻日的時候,鄰近的中老年男人懷著虔敬神聖的心情,紛紛來到寺裏做禮拜。他們的頭上戴著白色絲綢或者黃色絲綢製成的泰斯達爾纏巾,身穿黑色和灰色粗布料縫製的低領對開仲白(大衣),腳上穿著黑色的襪子、布鞋和套在布鞋上的套鞋。進入禮拜寺或者家裏隻需脫掉套鞋,裏麵的布鞋一塵不染。


    他們跪在地毯上,麵朝西方虔誠地禮拜和祈禱,做著自己認為最神聖的事情。


    太陽升起到半空的時候,對麵坡上禮拜寺的阿洪帶著幾個10來歲的小滿拉(學生)走了出來,沿著崎嶇的小路下到山溝裏,再沿著蜿蜒的小路爬上山坡,走進了爾撒的新家。


    大院裏坐著的男女老少趕忙站起身來,齊聲向阿洪道問候語:“色蘭!”


    爾撒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去,將阿洪和滿拉引領到院子中央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阿洪把手裏的絲巾包裹揭開,拿出一本封麵上印著阿拉伯文字的經書。阿洪攤開厚厚的經書,用渾厚的嗓音開始吟誦經文。小滿拉們跟隨著阿洪低聲地吟誦,仿佛是合唱團的伴唱。


    吟誦經文在眾人的“阿米乃”(但願如此)聲中結束了。


    幫手們迅速端上放有冰糖、桂圓、紅棗的蓋碗子茶。


    客人們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茶,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天。


    過了一會兒,幫手們又端上來黃燦燦誘人的油香、酥散和饊子等撒爾塔人的美食,還有杏幹、葡萄幹、紅棗和核桃。


    油香是一種中間切著兩個小縫油炸的麵食小油餅。酥散是油炸的麻花。饊子也是一種油炸的食品,酵麵中要和上清油和雞蛋清,揉勻以後拉成筷子粗細的麵條,在清油中烹炸之後撈出來,盤成一層一層的圓圈,看上去十分精美。


    吃罷油香和幹果,熱騰騰的東鄉手抓肉就正式上桌了。院子裏彌漫著純香的味道。


    東鄉手抓肉味美可口,色鮮肉嫩,肥而不膩,鮮美無比。它有一套獨特的製作方法:將整隻羊囫圇下到鍋裏,先用猛火大燒。等到肉湯沸騰的時候,用漏勺把帶有雜質血液的沫子撈出來,再在鍋裏撒入花椒、胡椒、薑片、草果、蒜苗、紅辣子、青鹽等調料,然後用慢火燉煮,看到肉差不多爛了,便撈取出來,用斧頭剁成小塊即可食用。


    等到客人們喝好吃罷,已經是下午了。


    爾撒和麥裏燕送走了客人,迴過身來和幫手們一起收拾完鍋碗瓢勺。最後,麥裏燕給幫手們每個人包了一份熟肉,才千謝萬謝地送走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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