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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的海洋裏,練不出優秀的航海家。


    ——英格蘭人諺語


    1421年年初,朱棣將大明王朝的首都前往了北京,心中平靜了少許。他對建文帝至今沒有下落依然心神不定。


    3月3日,年滿31歲並且已經做了父親的鞏成祥隨同鄭和第六次出使西洋。


    鞏成祥感覺這一次出行從一開始就不順利。


    船隊剛剛到達福建的沿海,兩隻大船平白無故地發生了相撞,造成船損人亡的悲劇。


    鄭和命令迅速修理好大船繼續航行。


    船隊過了滿剌加以後折向西行,卻沒有直奔正西的錫蘭和古裏,而是沿著緬甸的海岸向北行駛,前往深居印度次大陸邊緣的榜葛刺(今天的孟加拉)。


    在途中,船隊突然遇到了強烈的狂風。平時遇到風浪還算平穩的大船此時前仰後顛,時而飄飛在巨浪的尖上,時而又盤旋在海水的漩渦中間。


    船上的官兵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猛烈的驚濤駭浪,嚇得魂飛喪膽,以為世界的末日來到。一個個跪在甲板上,一邊驚恐地哭泣,一邊叩首求神保佑。


    年逾花甲的鄭和臨危不懼,站在駕駛艙裏指揮船員快速降下風帆,握緊操作船舵的機關,並且命令各船之間保持距離,以免互相撞擊。


    風雨像利箭一樣飛進駕駛艙裏,將鄭和的衣服全部浸濕了。


    鞏成祥急忙跑進船艙,抱出一條被子裹在鄭和的身上,然後自己緊緊地抱住鄭和的身體,為他遮風避雨。


    驚心動魄的暴風雨終於過去了。


    藍天白雲,豔陽高照,海麵瞬時變得平靜如初,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劫後餘生的20000多名船員齊刷刷地又跪在甲板上,像搗蒜的石錘一樣直磕頭,感謝老天爺的保佑。


    鞏成祥激動地向大家喊道:“你們應該向鄭大人下跪!是他老人家拯救了我們!”


    船員們齊聲高喊道:“謝謝鄭大人!”


    畢竟歲月不饒人。鄭和很快地感到吃飯不香、渾身無力。他終於病倒了。


    鞏成祥不分晝夜守候在鄭和的病榻前,端水煎藥,細心地服侍。


    第三天,鄭和的病情才開始好轉。他掙紮著坐起來,將身體靠在被子上,向鞏成祥發問道:“你的孩子幾歲了?”


    鞏成祥迴答道:“大的3歲,小的1歲。”


    鄭和輕輕地說道:“我的孩子33歲了。”


    鞏成祥驚奇地問道:“您的孩子?”


    鄭和緩緩地點了點頭,迴答道:“是的。我的孩子。是不是我們做了閹人就不配有孩子?”


    鞏成祥的心裏十分緊張,趕緊搖了搖頭。


    鄭和慢慢地說道:“誰不想做一個完整的男子漢,娶上賢惠的妻子,生下一大群兒女,享受人倫之樂啊?”


    鞏成祥嘴唇緊張地抖動著,鬥膽地問道:“鄭大人……是被迫的?”


    鄭和用銳利的目光看了一會兒鞏成祥,開始講述自己辛酸的經曆,說到激動之處禁不住老淚縱橫。


    鞏成祥急忙勸說道:“大人的身體剛剛好轉,不要再難過了,以免悲情傷神。”


    鄭和繼續說道:“我們兄妹一共6個人。長兄叫馬文銘。我是次子,還有四個姊妹。長兄看到我晚年一個人過日子,怕我孤獨無靠,就把他的長子馬恩來過繼給了我,讓恩來為我傳遞香火。馬恩來現在改名叫鄭恩來,就在我們的船隊裏當旗手。他——就是我的孩子!”


    鞏成祥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悄悄地問道:“大人難道就不憎惡大明王朝嗎?”


    鄭和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大明是我們的國家。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天子。我敢憎恨誰?我又能憎恨誰?到頭來我終究不知道自己該憎恨誰!”


    鞏成祥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鄭和的這個問題,隻好安慰他道:“鄭大人,您隻有鄭恩來一個兒子,是有些單薄了。如果您不嫌棄,我可以做您的義子。我的孩子就是您的孫子。”


    鄭和的臉上閃過了一道亮光,立刻浮起了幸福的笑容。他慈祥地說道:“自從你給我做侍衛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當作了自己的兒子。”


    鞏成祥雙膝跪在榻前,給鄭和磕了一個響頭,大聲地叫道:“父親大人!”


    1424年8月12日,朱棣親自帶兵出征蒙古草原,討伐大元的殘餘勢力,迴師途中在榆木川(今天內蒙古烏珠穆沁)患上了重病。


    他在臨終前對建文帝的下落不明還是耿耿於懷,叮囑自己的心腹一定轉告鄭和,務必查到建文帝的行蹤。


    朱棣駕崩以後,他的兒子朱高熾即位為明仁宗。


    朱高熾曾經在南京度過了十幾年的東宮生活,對南京有著深厚的感情。他即位以後麵對殘破的北京皇宮,立刻有了還都南京的打算。


    他下令收迴北京六部的原印信,在新印信上又加印"行在",等於廢除了北京作為京師的地位。


    大臣們趁機紛紛上書請求還都南京。甚至連永樂年間主持遷都工作的平江伯陳瑄也上書請求道:“南京實為國家的根本,不可不為深遠鞏固之謀。今明詔下頒,軍民忻忭鼓舞,鹹起迴鑾之望,乞留聖意,任將益兵,以嚴守備,為國家萬年之計。”


    明仁宗向天下宣布:“朝廷將還都南京,將北平仍稱為行在,南京複為京師。”


    萬萬沒想到的是正當朝廷為第二年開春還都南京做準備的時候,明仁宗卻突然駕崩了。


    明仁宗駕崩時留遺詔曰:“南北供億之勞,軍民俱困,四方仰鹹南京,斯亦吾之素心,君國子民宜從眾誌。”


    明仁宗給後繼之君留下的第一個政治任務便是從眾誌還都南京。


    宣德帝朱瞻基還是太子的時候便被明仁宗派往南京監國。這段時間裏,南京頻繁的地震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接連不斷的地震使身處地震中心的朱瞻基的感受可想而知。與之對比,洪熙年間,南京地震幾十次,北京卻沒有一次地震。宣德元年到宣德八年,南京地震35次,北京隻有5次。


    眾多地震在南京密集地爆發使還都南京的工作打斷了。


    宣德帝正式確定北京為明朝京師,不再稱行在。還都南京的計劃遙遙無望。


    1431年1月,41歲的鞏成祥跟隨鄭和奉宣德帝朱瞻基之命第七次下西洋。這一次,他已經擔任了鄭和等官員乘坐的大船的船長了。步入中年的鞏成祥飽經風霜,神情堅毅,經驗豐富。


    他們的船隊從龍江關(今天南京下關)啟航,繼續沿著從前的航線拜訪各國,彰顯大明帝國的風範,傳播大明的正統文化。


    船隊抵達古裏國的時候,正遇上古裏國派人到天方國(今天的沙特阿拉伯)。


    鄭和派遣隨行的迴迴人馬歡等7人帶著麝香、瓷器等特產,跟著古裏國的使團一起前往迴教的聖地麥加。


    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次具有官方身份的迴教徒朝覲行動。


    馬歡率領的使團在麥加受到了天方國的歡迎和禮遇。


    馬歡的天方國之旅前後長達一年的時間。他在那裏購買了獅子、鴕鳥和其它奇珍異寶,還臨摹了一幅《天堂圖》的真本帶了迴來。


    《天堂圖》是中國最早的一份麥加地圖,對中國迴教文化的影響十分深遠。


    當馬歡等人離開的時候,天方國的國王派出使節跟隨馬歡迴訪大明。


    1433年4月初,船隊在返迴大明的航行中。


    一天上午,一個鄭和的貼身侍從突然跑來找鞏成祥,向他報告道:“鄭大人這幾天精神萎靡,不思飲食,請大人過去瞧一瞧。”


    鞏成祥急忙問道:“請大夫看過了嗎?”


    侍從迴答道:“看過了。大夫說是濕熱犯了脾胃之和。可是,吃了兩天的湯藥也不見好。”


    鞏成祥說道:“你先迴去精心伺候。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以後馬上過去。”


    鞏成祥急急忙忙地趕到鄭和居住的船艙,隻見鄭和雙目緊閉,麵色枯槁,氣息微弱。


    鞏成祥輕聲地唿喚道:“鄭大人,鄭大人,你哪裏不舒服?”


    鄭和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嘴唇動了兩下卻說不出話來。


    鞏成祥轉過身來詢問站在一旁的大夫道:“你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別的治療辦法。一定要醫好鄭大人的病!”


    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


    鞏成祥思忖了一會說道:“這裏是古裏國的海域。馬上下令船隊立即靠岸,看看古裏國的大夫有沒有好的辦法。”


    船隊立即駛向古裏國的港口。


    鞏成祥差人請來了當地著名的大夫給鄭和診治,但是,依然沒有什麽效果。


    鄭和在彌留之際微微地睜開了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的祖上是來自布哈拉的迴迴人。我因為生活的需要曾經遁入佛門。待我無常之後,迴歸本源,一切向主。”


    鄭和說完遺言便斷了氣息,白淨的臉龐上掛著一絲笑容。


    鞏成祥、鄭恩來、馬歡等人放聲大哭。文武官士也一同痛哭悲泣。


    鞏成祥、鄭恩來、馬歡等人遵從鄭和的遺言,按照迴迴人速葬儉樸的方式將鄭和就地安葬在古裏國的土地上。


    鞏成祥望著鄭和的墳頭,心中不禁想到:如果當年沒有傅友德和沐英的鐵蹄踏入雲南,鄭和完全可以和正常的兒童一樣享受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然而,陌生的軍隊蹂躪了他的家園,屠殺了他的家人,還把他掠走並且淪為奴隸,慘無人道地實行了閹割。不管怎麽樣,上天最終還是惠顧鄭和的。他因禍得福,遇到了貴人永樂帝,在關鍵的時候抓住了機遇,一舉成為了舉世聞名的大航海家。


    從雲南到江蘇,再從應天府到北平,從大明本土到西洋的30多個國家,鄭和的一生始終在不停的顛簸和遷徙之中。最後,62歲的他葉落異國,葬身他鄉。


    鄭和既是大明王朝的受害者,又是大明帝國堅定的維護者,為大明王朝的國家威望和航海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處理完鄭和的喪事,船隊的最高領導機構研究決定:由大明的副使、鄭和的親密助手太監王景弘接替船隊的總指揮,由鞏成祥具體指揮,繼續向大明返航。


    1433年7月22日,船隊終於迴到了南京。


    王景弘專程趕到北京,向明宣宗朱瞻基稟報了出巡的情況,並將鄭和的衣冠上交給了朝廷。


    明宣宗下詔表彰鄭和的卓越功績,命人將他的衣冠賜葬在南京牛首山的南麓。


    從此,每逢迴教的爾德節(開齋節)、古爾邦節(宰牲節)和鄭和無常的日子,鞏成祥和鄭恩來都要帶上兒孫們給鄭和上墳,緬懷他的豐功偉績,祈盼他在天堂裏安詳優裕。


    鞏成祥凝視著鄭和的衣冠塚,深情地對孩子們說道:“鄭大人帶領我們一共出使過36個城市和國家,遍及西洋各國。永樂皇帝在位22年,與鄭大人下西洋有關的國家派來使節318次,平均每年15次。真是盛況空前啊。”


    鄭恩來接著說道:“父親下西洋之前,大明周邊的國際環境動蕩,各國相互猜疑,互相爭奪。海盜橫行海上,十分囂張。海上交通線沒有安全保障。這些都直接威脅到南部的安全,影響了大明的國際形象。


    皇帝采取了‘內安華夏,外撫四夷,一視同仁,共享太平’和平的外交政策,派遣船隊下西洋,通過各種手段調解和緩和各國之間的矛盾,維護海上交通安全,把大明的穩定與發展周邊聯係起來,建立了一個長期穩定的國際環境,提高了大明的國際威望。”


    其實,鄭和下西洋的重大意義遠不止此。


    鄭和大規模的遠航活動把古代的海洋事業推向發展高峰,對人類的海洋文明做出了重要貢獻。


    一是開辟了亞非的洲際航線,比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早87年,比麥哲倫環遊世界早114年,比達伽馬到達了印度早了92年,為西方人的大航海鋪平了亞非航路。


    二是對西太平洋和印度洋進行了一些海洋考察,搜集和掌握了許多海洋科學數據,比英國的“挑戰者”號進行海洋調查早了400多年。


    三是對航海區域進行了戰略布局。鄭和根據使命和掌握的海洋知識,在遼闊的海外選擇了占城、滿剌加、舊港、古裏、忽魯謨斯等地作為海洋發展的重點區域,有利於擴大海外交通和貿易範圍。


    當時,大明的海軍擁有3800艘艦隻,超過曆史上任何時期的其它亞洲國家,甚至可能超過同時代的任何歐洲國家,乃至超過所有歐洲國家海軍的總和。


    鄭和綜合應用了天文導航、羅盤導航、陸標導航、測量水深和底質等多種導航手段,在當時是十分先進的。他們繪製的《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邸外國諸番圖》使用傳統的山水畫法,以應天府為起點,最遠到達東非肯尼亞的慢八撒(今天的蒙巴薩),收錄地名500多個,相當準確地記錄了航向、航程、停泊港口、暗礁、淺灘的分布,詳細紀錄了全部航程中開辟的眾多新航道,有力地促進了航海事業,豐富了國人對世界的認識。


    更為可貴的是,地圖明確標示了萬生石塘嶼(南沙群島)、石塘(西沙群島)、石星石塘(中沙群島),表明大明王朝對這一海域的掌控。


    為了紀念鄭和等人的偉業,1947年,民國將南沙群島中的一組島嶼命名為鄭和群島,還有費信島、馬歡島和景弘島,將西沙群島的兩組島嶼分別命名為永樂群島、宣德群島。


    海外至今還流傳著許多關於鄭和的故事。馬來西亞有三寶山、三寶井。印度尼西亞有三寶壟、三寶廟。這些地名表達了當地人民對鄭和的無限敬意。


    鄭和的兒子鄭恩來的後代分為了三個支係。


    第一支後裔在鄭和的故鄉雲南,是鄭恩來的長子繁衍延續的,約有百餘人。


    鄭和的第17代子嗣孫鄭鬆林在清朝末年因不堪官府的壓迫,跟隨馬幫從雲南逃往泰國北部的清邁省,迎娶了清邁土司的女兒,從此在當地落地生根,形成了第二支後裔。由於年代久遠,如今在泰國的大約一二百人已經不會說漢語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來曆。


    第三支後裔生活在江蘇的南京。他們一直居住在位於今天南京市秦淮區太平南路東側的馬府街。清朝的時候,太平天國占領了南京,放火焚毀了馬府。馬家人被迫搬了出來。


    南京的牛首山下,鄭和的衣冠塚靜靜地矗立,目睹了世代的滄桑變遷。它與遠在南亞文明古國印度大地上的鄭和遺骨遙相唿應,向世人講述著一個古代迴迴偉人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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