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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迴迴生得怪,根子來自天山外。


    ——迴族諺語


    當年,阿巴斯和妻子撒爾塔阿姑阿依舍、兩個孩子在河州團聚以後,一家人在那裏落下了腳,成為了大元王朝的色目人。


    色目人是生活在大元境內除了蒙古人和漢人以外的民族,主要是來自西方各國的人。他們的眼珠的顏色不像是蒙古人和漢人那樣的黑色,而是灰色或者淡黃色的,所以大元朝廷稱他們是色目人,即眼睛有顏色的人。


    色目人大多數是大蒙古國消滅花剌子模帝國以後征遷來的大批工匠和士兵,也有一些歸附大元的其他少數民族,還有少量定居東土的花剌子模、伊朗和阿拉伯的商人。


    色目人包括了幾十個民族。


    成吉思汗在攻打中亞、西亞、朝鮮半島、吐蕃、阿塞拜疆等地的過程中,采取了探馬赤軍的編製,招收了大批當地的士兵。這些人的任務既是先鋒軍,也是鎮守軍,東遷以後駐紮在全國各地。當時,陝西京兆(今天的西安)、延安、鳳翔三路的探馬赤軍中約有6萬戶色目人。


    阿裏和阿巴斯就是作為探馬赤軍來到東方的。


    烏古思人是早期從蒙古草原西遷的突厥族群。他們的後代分裂成為了維兀兒人、欽察人、康裏人和葛羅祿人。大蒙古國興起的時期,這幾個民族生活在現在的中亞和新疆一帶,先後歸附了大蒙古國。


    按照慣例,歸附的民族在蒙古出征的時候都要出兵助戰。這幾個民族因為參加了大蒙古國的軍事活動,隨後大批東遷到中原漢地,成為了色目人的一個組成部分。


    大元統一全國以後,長期南征北戰的葛羅祿軍人逐漸定居下來。他們因為跟隨成吉思汗攻打燕京的居庸關有功,便以葛羅祿軍隊的名義守衛在居庸關的北口,後來改為中央侍衛親軍,升為葛羅祿萬戶府。此外,河北、河南、山東、浙江一帶都有成批內遷的葛羅祿人。


    葛羅祿的軍隊中還有突厥康裏人和突厥欽察人。他們和葛羅祿人都來自中亞,語言和風俗習慣比較接近。因此,忽必列把他們編入一個萬戶之中。


    大元出現過不少葛羅祿人的名人,例如理學家、詩人逎賢,理學家伯顏,名將鐵邁赤等。


    除了軍人和工匠之外,歸附大蒙古國的還有一些被征服國家的貴族、官員、學者、商人及其家屬和族人。


    在種類繁多的色目人群中,以迴迴人的數量最多,因而有時候稱迴迴人為色目迴迴人。


    色目迴迴人本來是漢人專指來自西方各國信奉迴教的民族。


    粟特(即花剌子模)、伊朗和阿拉伯的商人曆來是溝通東西方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最活躍的人群。早在大蒙古國興起之前,這些國家的商人經常往來於中亞、西亞、蒙古高原和中原各地,操縱著不善經商的遊牧民族與定居農業地區之間的貿易。大唐、大宋時期來到東方的中亞、伊朗和阿拉伯人大多數也是精明的商人。他們聚居在沿海的通商口岸,如廣州、泉州、臨安等地,在居住的城市裏建立了迴教的禮拜寺,成為了大元色目迴迴人的一部分。


    大蒙古國的軍隊在征服喀喇契丹、花剌子模和阿拉伯的戰爭中,每攻取一地都要挑選能工巧匠遷往蒙古大本營和占領的中原,使他們成為大蒙古國的差役,或者分配給王公貴族作為屬民。婦女和兒童也被分配給富豪和將領作為奴隸。他們征發的3萬撒馬爾罕人、10萬多烏爾根奇人以及大批的馬雷人、內沙布爾人,無不如此。


    當戰爭的硝煙散盡之後,大元朝廷要求這些探馬赤軍和工匠屯墾戍邊,與唐兀(西夏)人、吐蕃人、漢人等交錯而居,過起了兵農合一的生活。


    他們上馬可以戰鬥打仗,下馬又能屯聚牧養,開渠屯墾。後來,他們在社的編製下逐漸由雙重職責的兵農轉為一心耕田的農牧民,同時形成了本族人聚居的村寨和據點。


    著名的色目迴迴人墾區主要集中在甘肅的河西走廊與河州、寧夏各地、河南的開封、山東各地、河北各地和雲南的昆明和大理等地,其中以甘肅、寧夏、青海居多。今天新疆的昌吉、阜康、吉木薩爾、伊犁河流域、喀什噶爾、和田等地也有色目迴迴人在屯田。


    窩闊台執政的時候將3000多戶色目迴迴工匠遷徙並且留駐在今天的河北省張家口,


    將另外300多戶色目迴迴工匠遷徙到今天的河北省陽原。這些迴迴色目人大多從事紡織、建築、武器、造紙、金玉器皿、釀酒等各行各業的勞作。


    色目迴迴人的村莊像楔子一樣插進了漢人、唐兀人、吐蕃人的中間。他們和這些民族加互相了解,互相幫助,互相學習。就這樣,幾十萬的色目迴迴人散布到全國各地,形成了元時迴迴遍天下的獨特風景。


    花剌子模布哈拉人賽典赤·贍思丁的先輩跟隨蒙古軍隊來到東方戍邊。他後來出任陝西五路西蜀四川行中書省平章政事,率領一批花剌子模籍的軍民來到寧夏屯墾。他的長子納速拉丁後來擔任了陝西平章政事。


    納速拉丁的子孫眾多,分散到全國各地,形成了色目迴迴人的納、速、拉、丁四大姓氏。因此,寧夏有了納家戶,長安有了剌(拉)家村,雲南也有了丁家寨。


    大元的統治者對各種宗教采取寬容的政策也是吸引周圍民族內附的一個原因。朝廷的保護迴教的禮拜寺、佛教的寺院、道教的道觀,還有薩滿教、基督教等,基本上不限製宗教活動和人們的生活習俗。


    朝廷允許色目迴迴人以迴迴宗師作為領導組成實際上自治的社團,由朝覲過麥加的宗教人士哈吉解釋迴教法律。


    花剌子模人的大量湧入豐富和壯大了色目迴迴人的群體,為以後形成的迴族、東鄉族、撒拉族和保安族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色目迴迴人與其他色目人的最大區別就是信仰迴教。


    大批的色目迴迴工匠和商人居住在城市和交通要道上。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建立禮拜寺,圍繞著禮拜寺而居,有自己的集市和醫院,可以自由地使用本名族的語言,信仰自己的宗教,顯露出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特點,初步形成了共同的經濟生活。


    大蒙古國完成對東西方各國的征服,使東亞、中亞和西亞全部處在蒙古人的統治下。廣袤的帝國大地上條條驛道相通,商旅往來暢通無阻。


    東來的色目迴迴商人更加眾多了。很多色目迴迴商人因為喜愛中原漢地的風土和物產,又享受到大元的種種優待政策,便長期定居下來。


    蒙古人不擅長行政管理和理財,對漢人又不太信任,因此大量使用色目迴迴人,使許多的色目迴迴上層人物成為了大蒙古國和大元的高官顯宦。據1263年的戶口登記,大元的首都大都就有2953戶色目迴迴人,其中多數是富商大賈之家。阿裏和他名下的幾個兒子就在其中。


    後來,忽必烈的孫子阿難答承襲父職擔任了安西王。他選擇信仰了迴教。在他的影響下,他手下的15萬士兵多數皈依了迴教,並且融入到了色目迴迴人當中,成為了新民族的重要來源。


    定居在甘肅河州的阿巴斯因為年齡超過服役的規定,被批準退出了探馬赤軍,在河州城裏做起了生意。


    他的大兒子阿丹應征入伍,接替父親繼續在大元的軍隊中服役。小兒子哈尼則留在阿巴斯的身邊,幫著父親做生意,服侍年邁的父母。


    許許多多像阿巴斯一樣的花剌子模人當年隻身來到了東方,扛著肩膀上的腦袋為大蒙古國做工和打仗。境況好一點的還可以娶到異族的女子為妻。也有不少人打了一輩子光棍,特別是上了年紀以後孤苦伶仃,實在難捱在異國他鄉淒涼的後半生。


    1255年的盛夏,阿巴斯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微笑著閉上了深陷的雙眼,雪白的胡須還在輕輕地顫動著。


    阿巴斯是幸運的。他在遙遠的東方還能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團聚。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裏,一家四口人在河州相濡以沫,總算過上了一段平安的日子。


    阿丹和哈尼帶領子女們一邊高聲地誦念著經文,一邊將阿巴斯的遺體頭北腳南地放在黃土地上,用一塊白色的棉布蓋在他的身上。


    色目迴迴人的葬禮和中原漢人的很不相同:亡人的家屬不必哭天號地,不穿戴孝服。家裏不設立靈位,不懸掛遺像,不擺放花圈。也不給亡人使用棺材和陪葬物品。無論生前窮富貴賤,一律是一丈白色的棉布裹身。


    色目迴迴人講究速葬。早上亡故,晚上之前就要埋葬。晚上亡故,第二天就必須下葬。


    在阿巴斯宅院對麵的禮拜寺裏,阿訇和助手滿拉們(宗教學生)手裏拿著盛滿了純淨的大夏河水的湯瓶,仔細地為阿巴斯洗水淨身,然後撒上冰片、藏紅花等香料,再給他套上白色的棉布開凡(裹屍布),輕輕地放在一塊毛毯上。


    阿訇首先詢問前來送葬的迴教徒們:“阿巴斯是否欠誰家的錢財需要兒女償還?”


    眾人迴答:“沒有欠債。”


    阿訇又問道:“大家對他生前的過失是否給口喚(意思為原諒)?”


    眾人迴答:“我們願意給他口喚。”


    於是,阿訇站在大家的前麵,麵向西天麥加的方向,為阿巴斯做最後的祈禱。


    祈禱完畢,阿訇高聲宣布:“送葬。”


    親朋好友中的年輕男子爭先恐後地跑到前麵,抬起阿巴斯的遺體,走出了肅穆的禮拜寺,走上了大街。


    眾人跟隨在阿巴斯的遺體後麵,一起來到了河州城外的色目迴迴人的埋紮(意思為墳地)。


    在阿訇那悠長哀怨的誦經聲裏,人們把阿巴斯的遺體放入了墓坑的側麵洞穴中,將他的頭部朝向聖城麥加的方向,然後用土坯封閉洞穴口,再用黃土迅速地填埋了深深的墓坑。


    色目迴迴人的墓地也不立石碑,隻是在墳墓的土堆上放一塊石頭,作為日後上墳辨認的標誌。


    這一天的晚上,遠在大都的阿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柔軟的胡餅,突然聽到哢嚓一聲,一顆大牙掉了下來……


    阿裏從夢中驚醒,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水。


    睡在旁邊的索倫趕緊爬了起來,拿來一條幹手巾給他擦汗。


    阿裏心神不定地說道:“我從小聽我阿媽說,夢到掉了牙齒,是親人無常的先兆。”


    索倫安慰他道:“我們部落的老人說過,夢到掉牙齒是吉祥的預兆。”


    阿裏不耐煩地打斷了索倫的話語:“你們部落懂什麽?就會騎馬放羊。”


    索倫說道:“好。好。你們撒爾塔人什麽都懂!我可要到夢鄉裏騎馬放羊去了。”


    阿裏說道:“不許放羊。我問你,阿巴斯今年多大歲數了?”


    索倫迴答道:“你是老糊塗了嗎?是你當年親口告訴我,阿巴斯比你年長10歲。你現在52歲,他就是62歲了。半夜三更的,你怎麽突然想到阿巴斯了?”


    阿裏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和阿巴斯一起來到東方,如今分別也有30來年了,也不知道他在河州那裏怎麽樣?”


    索倫說道:“阿巴斯為人穩重,與人為善。吉人自有天相。你就放心地睡覺吧。”


    阿裏說道:“你先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阿裏透過薄薄的窗紗,看到天空中高懸的月明月,想起了撒馬爾罕淪陷的那個晚上,想到了和阿巴斯借宿在鹹陽馬莊主家的那個晚上。


    阿裏心想: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為什麽生活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什麽會背井離鄉來到了遙遠的異國他鄉?為什麽還娶了一個殺害自己親人的敵國的女人?


    他實在沒有辦法來迴答這些問題。


    埋葬了阿巴斯,阿丹繼續在大元的軍隊中服兵役。哈尼則在河州城裏做著皮毛、絲綢、寶石、金銀和茶葉的生意,精心地奉養著年邁的撒爾塔阿姑阿依舍。


    他們的宅院在色目迴迴人聚居的河州老城裏。一座寬敞的大院子裏,一排高大的坐北朝南的房屋。大院的外牆和房屋的牆壁一律用灰色的磚石砌成。磚石上麵雕刻著葡萄、牡丹、鬆樹和竹子的圖形。


    房子的前麵栽種著幾棵果樹。果樹上麵果實累累。


    台階和窗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花盆裏種植的天竺葵、夾竹桃和牡丹花鮮花盛開,格外俏麗。


    看得出來,這戶人家的生活寬裕,日子富足。


    每當太陽西下的時候,撒爾塔阿姑阿依舍都會走到庭院裏,站在高高地台階上,把青筋暴突的右手罩在眼睛的上麵,用已經混濁的眼睛默默地眺望紅霞滿天的西方,眺望著遠在天邊的故鄉——馬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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