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我們這裏又下了一場大雪。

    每年的這幾天是家裏最忙碌的時候,我爹每天起早貪黑的出去討債,正是年關難過年年過,那些種我們家地的佃戶和貧農十有八九交不齊當年的租子,大管家穆忠臣和二管家王大成整天抱了算盤,劈裏啪啦的算帳,全村每戶人家都很緊張,這個年能不能過好,就看他們兩個手裏的算盤珠子怎麽打了,村裏人看到我爹都皮笑肉不笑的。

    我爹其實還是算仁義,那些收不上來的租子隻加了兩成利滾到下一年,比別的地主仁慈了許多,那些實在交不齊窮苦人家的也隻是掛了個數目,也沒有把人真逼的家破人亡,這幾年,我爹“王大善人”的名頭越叫越響亮,十裏八村之外都在傳誦他的美名。

    雪後的第三天,離臘月二十三還差兩天,杜老四來了一趟王村,給我送來滿滿一車山裏的野味,還有一頭野鹿,我留老四吃了飯,他端了海碗吃了兩大碗土豆絲炒蓧麵,抹了抹嘴巴,憨厚地一笑,很高興的和我匯報,

    “少東家,又有好幾撥的客人去咱場子裏看木材,明年開春了人家要上來拉木頭,算下來,能盡賺三百多大洋呢,明年的買賣更要紅火了!”

    “好事呀這是,”我也笑笑,又問他,

    “咱的人手是不是不夠了。”我從劉三兒的煙絲口袋裏抓了一把塞給老四,我們原來的那幾個人要伐那些木頭要等到猴年馬月。

    “是啊東家,這是我這次下山來和你商議的頭一個事,我來的時候碰到西山村的村長,他說他那裏可以出人。我覺得用他一來是本地的人,熟悉情況,二來知根知底的咱用的放心,就是工錢稍微比雇傭外麵的民工貴一點,算下來雇五個人多出三四個大洋的樣子,但是值得,你看呢東家?”

    “可以,就按你說的做吧。”我點點頭,“幹脆每人多加一個大洋!”老四點點頭,我接的說,“老四,你說找我還有其他事,是什麽?”

    “其實呢,也算不上個什麽大事,還是上次,你下山時候咱們夥計不是說咱山場子上出了狼嗎?”

    我點點頭。

    老四抽了口煙,接著說,

    “這次我去山上打這些山貨的時候,在一個套山雞的絆鎖裏發現了一塊帶血的皮毛,那皮毛灰不啦及的,我聞了聞還有血膻味,是狼皮沒錯,我年輕時候跟著師傅打過狼,就是那個味道沒錯的。”

    “那西山村裏還有附近別的村子有沒有那畜生傷人傷牲口的?”

    “那還沒聽說,那幾個村子裏的人也加了小心,各家都出了人,晚上也有人在村子裏巡查的,村子裏點上了長明的燈火,提防了那畜生傷人呢。”

    “那就好,老四你也多加小心,一個人在山上住多小心點。”

    “曉得曉得,東家你放心。”老四把煙袋子別在要帶上,起身要走。我說你等等。

    劉三兒在柴房後牆下埋了三支東洋造的三八快槍,他多了個心眼,瞞了我爹,留了三杆槍自己防身用。

    我爹鬼精的很,每次民兵操練完畢了,槍支彈藥都由專門的人收攏迴去,放在我家的倉庫裏,還專門有巡哨的把守,多虧捏彬來送槍的時候偷偷把多出數目的三杆讓我們藏好,以備不測。

    帶了老四去了後牆,我讓他站在外麵把風,有人來就叫我。

    老四點頭說是,蹲在牆根外麵抽煙,我取來把短鏟,刨了很深一個坑,挖出被幾層油紙包裹著的洋槍,順手挖出一包子彈。把土填好,踩塌結實了,又撒了把草灰免得叫人看出這裏的土是新挖過的。

    我叫老子把馬車趕到柴房院子外,看四下沒有人,我把槍和子彈混在柴草裏,鋪勻稱了又拿麻繩紮緊,伸手摸了摸草垛子沒有什麽異樣。

    老四有些怕,哆嗦了問我,

    “東家,這真家夥呀。”

    “是,小聲點。”

    “東家,我要這個幹什麽呀?”

    “老四,山上不太平,你那個土鳥槍時不常還老走火,別說打狼了,自己拿的手裏都覺得不安穩,……。這個是現在最先進的火槍,你把他帶上山,一來是防身,二來呢,你幫我帶到外麵,放在這早晚要被人發現,那時候我爹也要容不得我了。”

    “不能吧,王老爺可是大善人呐……”

    我搖搖頭,說,

    “我一時半會和你說不清楚我和我爹的事兒,現在也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去山上我慢慢給你講,我送你出村,走!”

    “哦。”

    老四聽我一說,也不再多問,吆喝了牲口跟在我後麵,從我住的柴房一直到大院的門口,家裏的用人和莊客看到我都點頭哈腰的問好,沒人敢詢問我身後的杜老四和他的馬車,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安穩的出了院子。

    老四長籲了口氣,說,

    “東家,可嚇死我了,……”

    老四憨厚的一樂,額頭滲了冷汗,他伸巴掌擦擦被日光長時間爆曬而變的黝黑的腦門,我笑笑,說,

    “你怕什麽,有我呢。”

    “看你說的東家,咱一個莊稼人,那見過這家夥……”

    “噓!”

    我示意他收聲,老四一楞,不知道我又怎麽了,他順了我的目光向前看去,一個身材頎長麵色白俊的男子走過來。

    那男子當然就是趙樸,他踩著厚實的雪,咯吱咯吱地做響,素雅的棉袍熨燙的平整,走近了,他把蓬鬆的長發向後一甩,朝我一笑,說,

    “大少爺,這麽急忙趕路,要去那裏呀?”

    我心咯噔一下,這瘟神早不來晚不來,也不知道是吉還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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