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戲班子到了，台子早就布置妥當，新翻修的祖宗祠堂香火繚繞，王顯貴一身深藍色中山裝，皮鞋錚亮還風騷的梳了中分頭，一笑就漏出嘴巴裏的黑洞（被我打掉的牙齒），人小鬼大，不倫不類的。
我爹帶了王家所有男丁給祖宗上了香，大夥先迴家吃飯，大戲待會兒就在我家院子裏唱，國難當頭，今天的戲嶽王的戲，抵禦外族侵略的意義不言而寓。
縣長盧柄一席長衫端坐在中間，右手是曹鐵漢，左邊是他弟弟——教育部長盧林。盧林寫了一手好書法，很受閻長官的器重，閻錫山每次迴老家，必請盧林到場，我們縣城政府門口上高掛了牌匾“天下為公”就是出自盧部長的手筆。
盧林肥墩墩的臉龐不留胡子，胖的沒了脖子，身體肥碩的像個球，大冬天的手裏搖了把紙扇，所謂的附庸風雅就是指此吧。
聶彬一身軍裝，烏黑明亮的馬靴，他背手和手下聊天，劉三兒蹲在一旁的牆根抽煙，我正無所事事，李能鬼一般的饒在我後背，捶了我一拳，罵道，
“好你個金貴，發財也不想的兄弟，真他媽不夠意思！”
“我操，我他媽發了個俅財……”我笑了，就把那土地主要買我大半個林場的事跟他一講，李能笑了笑，說，
“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罵人家做什麽，媽的沒見過你這麽做生意的。”
“我操他姥姥，看他不順眼，有幾個臭錢就牛逼嗎，老子就是不尿他……”我拉過妹妹，說，
“叫大哥。”
小葉乖巧的喊了聲大哥，李能一笑，從懷裏摸出一隻精巧的盒子塞給小葉，說，“哥哥給你的見麵禮，快過年了拿著吧。”
小葉迫不及待的扣開盒子，是隻鍍金的小懷表，我說她還是個小孩，送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她幹嗎？
“嗨，什麽貴重不貴重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你還不知道我嗎，獨苗一個，夢都不到這麽個乖巧的妹妹，……”
“那你就收著吧，再謝謝哥哥。”我對小葉說。
“謝謝大哥。”
“乖。”李能摸摸小葉的頭，看了一邊的我，又罵道。
“你看你她媽那德行。”
李能笑著推了我一把。他今天也穿了一身中山裝，身材筆挺時髦，和我不一樣，我完全一副農村老農的打扮，厚實的免襠褲拿條紅褲帶拴在腰間，千層底棉鞋，牙白色的裹腳布一直纏到小腿，十分土氣的綿羊皮的坎肩，頭頂還纏了方白羊肚手巾，站在新派人物裏如此紮眼，連我親爹王常有看到我迴來，完全沒有信上說的那麽相思，不冷不熱的哼了聲，算是答應。
丫頭小紅攙扶了奶奶哆嗦著走出來，大夥都起立，輩分小一點還都上去磕頭，我和李能雙雙跪下，磕頭起來，奶奶眯縫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寓意深遠的望了我一眼，我假意沒看見，規矩的站在人群後麵。
今天的主角是王顯貴。
他一出來，滿長讚頌之詞就不絕於耳，同是我爹骨頭的我這時候就遜色的不少，一身土的掉渣的打扮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幸虧二兒子給自己長足的掙了口氣。
顯貴念的學堂有日本人的股份，趙樸不知道有什麽手段結交了教育部長盧林，正好日本陸軍學院招募留學生，我們五台又是山西土皇帝閻錫山的老家，從這裏的學堂招募的學員自然要比別處要多，顯貴的年紀還不到10歲，報名的表上動了手腳，把年齡該成12，再加上盧林的活動，沒有費多大的工夫，就成全了此事。
顯貴今天特別乖巧，給家族裏的長輩們磕了一遍頭，轉過身來還要給盧柄盧林他們下拜，二盧笑熒熒地說，都什麽年代了，不興從前那套了，鞠個躬算了。
盧柄喝過酒後，麵色紅潤，發表了一個簡短的講演，大致意思是說王門出了這麽個有出息的孩子，是老王家的福氣，也是國家的福氣，說不定還是將來民族的福氣……
大夥巴掌拍的使勁，盧柄使勁擺手往下摁，摁都摁不住。
盧林也豪興大發，下人拚了兩張方桌，鋪好紙張，盧林提筆就寫，“師夷長技以製夷”，更是滿堂喝彩，院外的爆竹恰如其分的響起，把整個氣氛烘托到了極至，戲台一陣銅鑼，大戲開唱，二盧，曹鐵漢，後麵跟著的是我奶奶，我爹，李老太爺，然後就是王顯貴和他娘春桃。每個重點人物的跟前都燒了一盆木炭火，寒冬臘月，確是春意濃濃。
我慢悠悠的跟在後麵，李能對此事也無甚興趣，我倆人聊起村裏的治安隊，憂心忡忡，人多槍少，就那麽點點火力，土匪當真一來，怕還是要抓瞎。
狗勝把肉送到廚房，也溜出來，找到我們的角落，湊一起談天說地起來。我叫打雜的夥計給我們在離戲台最遠的地方搭了張桌子，坐在所有人的背後，前麵的清醒我看的很清楚，院子裏燈火通明，戲台上每一個出彩的唱段都會引起人群裏一陣雷鳴的喝彩，村裏的村民圍在院子外，分享了這一刻的歡樂。
人影綽綽中，我看見春桃一身通紅的旗袍把身段裹的玲瓏剔透，前途後翹分外風騷。脖子上亮晶晶的掛了一傳珍珠項鏈，院子裏涼，丫頭給她身披了一件貂皮風衣，在忽閃的火把鬆燈照耀下，那張冰雪凝脂的臉分外明亮，好象她自己就是一顆奕奕發光的明珠，等待人的采摘。
奶奶陰戾的目光環視周圍，我能看見她不隻一次的在偷看眾人，其重點就是春桃，趙樸，還有我。
每次她射線一般的眼神遊曆過來時，我就抬臉看別處，或跟著人群喝彩，那趙樸和管家穆忠臣，帳房先生王大成坐在一桌，撥著花生，正往嘴巴裏送。
把王顯貴送到日本做個自費的留學生是趙樸的功勞，這事掐指一算，就是立秋左右時候的事，我陪小葉去鎮上散心碰到他，恐怕就是在跑這事。、
我到不是嫉妒我爹給王顯貴出錢上學而不給我和小葉，我壓根也沒指望過他，要不是小葉歲數太小，說不定早幾年我就一走了之了。
我想要不要和趙樸說一說，把小葉也送到國外去，這他媽兵荒馬亂的說不定那天炮彈就打進村子了，能出去還是出去安全。
我胡思亂想了一通，一抬腦袋，看見春桃不在了，人群亂匆匆的，下人和賓客走來走去，院子裏煙霧繚繞，我仔細一看，趙樸依舊在位置上搖頭晃腦的聽戲，不知道處於一個什麽樣的衝動，我判定她一定是去做見不得人的事，我站起來，和李能狗勝說，
“我去個茅廁。”
我爹帶了王家所有男丁給祖宗上了香，大夥先迴家吃飯，大戲待會兒就在我家院子裏唱，國難當頭，今天的戲嶽王的戲，抵禦外族侵略的意義不言而寓。
縣長盧柄一席長衫端坐在中間，右手是曹鐵漢，左邊是他弟弟——教育部長盧林。盧林寫了一手好書法，很受閻長官的器重，閻錫山每次迴老家，必請盧林到場，我們縣城政府門口上高掛了牌匾“天下為公”就是出自盧部長的手筆。
盧林肥墩墩的臉龐不留胡子，胖的沒了脖子，身體肥碩的像個球，大冬天的手裏搖了把紙扇，所謂的附庸風雅就是指此吧。
聶彬一身軍裝，烏黑明亮的馬靴，他背手和手下聊天，劉三兒蹲在一旁的牆根抽煙，我正無所事事，李能鬼一般的饒在我後背，捶了我一拳，罵道，
“好你個金貴，發財也不想的兄弟，真他媽不夠意思！”
“我操，我他媽發了個俅財……”我笑了，就把那土地主要買我大半個林場的事跟他一講，李能笑了笑，說，
“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罵人家做什麽，媽的沒見過你這麽做生意的。”
“我操他姥姥，看他不順眼，有幾個臭錢就牛逼嗎，老子就是不尿他……”我拉過妹妹，說，
“叫大哥。”
小葉乖巧的喊了聲大哥，李能一笑，從懷裏摸出一隻精巧的盒子塞給小葉，說，“哥哥給你的見麵禮，快過年了拿著吧。”
小葉迫不及待的扣開盒子，是隻鍍金的小懷表，我說她還是個小孩，送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她幹嗎？
“嗨，什麽貴重不貴重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你還不知道我嗎，獨苗一個，夢都不到這麽個乖巧的妹妹，……”
“那你就收著吧，再謝謝哥哥。”我對小葉說。
“謝謝大哥。”
“乖。”李能摸摸小葉的頭，看了一邊的我，又罵道。
“你看你她媽那德行。”
李能笑著推了我一把。他今天也穿了一身中山裝，身材筆挺時髦，和我不一樣，我完全一副農村老農的打扮，厚實的免襠褲拿條紅褲帶拴在腰間，千層底棉鞋，牙白色的裹腳布一直纏到小腿，十分土氣的綿羊皮的坎肩，頭頂還纏了方白羊肚手巾，站在新派人物裏如此紮眼，連我親爹王常有看到我迴來，完全沒有信上說的那麽相思，不冷不熱的哼了聲，算是答應。
丫頭小紅攙扶了奶奶哆嗦著走出來，大夥都起立，輩分小一點還都上去磕頭，我和李能雙雙跪下，磕頭起來，奶奶眯縫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寓意深遠的望了我一眼，我假意沒看見，規矩的站在人群後麵。
今天的主角是王顯貴。
他一出來，滿長讚頌之詞就不絕於耳，同是我爹骨頭的我這時候就遜色的不少，一身土的掉渣的打扮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幸虧二兒子給自己長足的掙了口氣。
顯貴念的學堂有日本人的股份，趙樸不知道有什麽手段結交了教育部長盧林，正好日本陸軍學院招募留學生，我們五台又是山西土皇帝閻錫山的老家，從這裏的學堂招募的學員自然要比別處要多，顯貴的年紀還不到10歲，報名的表上動了手腳，把年齡該成12，再加上盧林的活動，沒有費多大的工夫，就成全了此事。
顯貴今天特別乖巧，給家族裏的長輩們磕了一遍頭，轉過身來還要給盧柄盧林他們下拜，二盧笑熒熒地說，都什麽年代了，不興從前那套了，鞠個躬算了。
盧柄喝過酒後，麵色紅潤，發表了一個簡短的講演，大致意思是說王門出了這麽個有出息的孩子，是老王家的福氣，也是國家的福氣，說不定還是將來民族的福氣……
大夥巴掌拍的使勁，盧柄使勁擺手往下摁，摁都摁不住。
盧林也豪興大發，下人拚了兩張方桌，鋪好紙張，盧林提筆就寫，“師夷長技以製夷”，更是滿堂喝彩，院外的爆竹恰如其分的響起，把整個氣氛烘托到了極至，戲台一陣銅鑼，大戲開唱，二盧，曹鐵漢，後麵跟著的是我奶奶，我爹，李老太爺，然後就是王顯貴和他娘春桃。每個重點人物的跟前都燒了一盆木炭火，寒冬臘月，確是春意濃濃。
我慢悠悠的跟在後麵，李能對此事也無甚興趣，我倆人聊起村裏的治安隊，憂心忡忡，人多槍少，就那麽點點火力，土匪當真一來，怕還是要抓瞎。
狗勝把肉送到廚房，也溜出來，找到我們的角落，湊一起談天說地起來。我叫打雜的夥計給我們在離戲台最遠的地方搭了張桌子，坐在所有人的背後，前麵的清醒我看的很清楚，院子裏燈火通明，戲台上每一個出彩的唱段都會引起人群裏一陣雷鳴的喝彩，村裏的村民圍在院子外，分享了這一刻的歡樂。
人影綽綽中，我看見春桃一身通紅的旗袍把身段裹的玲瓏剔透，前途後翹分外風騷。脖子上亮晶晶的掛了一傳珍珠項鏈，院子裏涼，丫頭給她身披了一件貂皮風衣，在忽閃的火把鬆燈照耀下，那張冰雪凝脂的臉分外明亮，好象她自己就是一顆奕奕發光的明珠，等待人的采摘。
奶奶陰戾的目光環視周圍，我能看見她不隻一次的在偷看眾人，其重點就是春桃，趙樸，還有我。
每次她射線一般的眼神遊曆過來時，我就抬臉看別處，或跟著人群喝彩，那趙樸和管家穆忠臣，帳房先生王大成坐在一桌，撥著花生，正往嘴巴裏送。
把王顯貴送到日本做個自費的留學生是趙樸的功勞，這事掐指一算，就是立秋左右時候的事，我陪小葉去鎮上散心碰到他，恐怕就是在跑這事。、
我到不是嫉妒我爹給王顯貴出錢上學而不給我和小葉，我壓根也沒指望過他，要不是小葉歲數太小，說不定早幾年我就一走了之了。
我想要不要和趙樸說一說，把小葉也送到國外去，這他媽兵荒馬亂的說不定那天炮彈就打進村子了，能出去還是出去安全。
我胡思亂想了一通，一抬腦袋，看見春桃不在了，人群亂匆匆的，下人和賓客走來走去，院子裏煙霧繚繞，我仔細一看，趙樸依舊在位置上搖頭晃腦的聽戲，不知道處於一個什麽樣的衝動，我判定她一定是去做見不得人的事，我站起來，和李能狗勝說，
“我去個茅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