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勝告訴我,我爹給我說下一門親事,我就要娶老婆了。

    我腦子一下轉不過彎來,挑著擔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發呆,心裏琢磨著是不是狗勝這幫王八蛋忽悠老子。

    還不等我說話,狗勝好象猜透了我的心思,馬上賭咒發誓的向我保證,說金貴哥不哄你,真的你快迴家去吧,你家的夥計剛才滿世界的找你,碰到我們還讓我們幫著一起找呢。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人喊我久違的稱唿,“大少爺,大少爺……”我放眼一看,正是剛才在廚房裏幫灶的夥計,他滿頭大汗的跑過來,不停地叨叨,“大少爺啊,你跑的那裏去了,害的我們一直找你……”

    我也不吭氣,把肩膀上的擔子晃了兩晃,那夥計也不說了,他接過擔子,才說道,

    “大少爺,你趕快迴家吧,老爺著急找你呢!”

    我說,“你還是叫我金貴吧,我不是大少爺。”

    狗勝等一夥人一臉壞笑地跟著我迴家,我是他們中間第一個討婆姨的,他們念叨著什麽要喝我的喜酒,鬧我的洞房,狗勝更是想法超前,說要給我的兒子當幹爹……,我聽的煩悶,揮手叫他們趕緊滾蛋。

    狗勝等人嬉皮笑臉地毫不介意,一直把我送進大門,我走了老遠還能聽到他們幾個窮開心的怪話。

    我先是迴自己住的柴房,劉三已經迴來,正盤腿在炕上吸旱煙,我推門一迴來,劉三兒一個激靈蹦下來,不由分說把我摁在木頭盆子裏洗頭。

    我鼻子嘴裏嗆了好幾口水,掙紮著喊,“幹什麽你,鼻子裏進水了!”

    劉三兒鐵耙一樣的手鉗著我的後腦勺,豪不含糊把衝刷我的脖子,等把我洗撥幹淨了,我麵皮憋成紫紅色,頭發水淋淋的,就像一條剛撈出水的抹布。

    劉三兒看我的樣子,自己也樂了,他把手巾遞給我,笑著讓我自己擦擦吧。我不滿的責怪他下手真重,小葉拍了小手,滿屋子跑,高興的不得了,自言自語地邊笑邊跑,老黃好象也很興奮,尾巴搖腦袋晃,不時的過來蹭我的腿。

    除了我被蒙在穀裏之外,所有人都分享著我的快樂,我是當事人卻更好象是局外人,我要娶媳婦我卻最後一個知道,我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實在搞不清楚。

    劉三兒一指炕上的一摞衣服說,那是你爹讓你換上的新衣裳,趕快穿戴好,人家還在前庭等你咱們呢。

    我滿腦子迷團,木訥地穿好褲褂,感覺有些大。這身衣服當然不是專門給我預備的,看那樣式有些過時,說不好是我爹以前穿的。

    我沒地方去照鏡子,自己低頭看看自己的滑稽的樣子,千層底的布鞋,棉布襪子,白色的絲綢褂兒和黑色的褲子穿在身上好象貼了一層涼粉,一走路褲襠裏空蕩蕩的,涼颼颼的好象沒穿褲子一樣。

    其實這身衣裳的造價可不菲,我是不懂得欣賞,這一套行頭穿在身上,是標準的農村地主子弟的打扮。

    我走路幾乎都走成了一順,葉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劉三兒也樂出了眼淚,我把袖子挽了三挽才勉強露出兩隻手。

    劉三兒走在最前麵,我在後麵跟著,小葉一邊走一邊笑,老黃一路走一路汪汪地叫,我臉紅脖子粗,這到不是因為不好意思去見李老太爺,而是穿在身上的這套衣裳太不合身,搞的我好象一個被耍的猴子。

    劉三兒強忍了笑,告訴我這個事情的原委。

    縣保安大隊隊長曹鐵漢來我家的消息早就又人報告給了李老太爺,李老太爺也覺得在這亂世裏沒有點自己的武裝力量實在是連自己的保存不了,我們王村和李村隻隔了一條淺淺的小河,我們村裏拉開陣勢操練隊伍的時候,李老太爺也派人來看來,迴去原本的說了劉三兒是怎麽把那些閑散的農民二溜子訓練成禁行令止的民兵,李老太爺唏噓不已,他做了一個決定,把這些年和王村的恩怨化幹戈為玉帛。

    他和我爹王常有談了很久,又請去劉三兒,李老太爺和我爹達成了一個決議,那就是兩個村子的民兵合成一隊,統一又劉三兒指揮。

    商議妥當之後,我爹看到李老太爺的獨生兒子李能,本能地問了句,後生多大了?李能說他十七,我爹又本能地問了句,娶媳婦了沒,李能紅了紅臉說,沒有。

    沒有,那太好了,我有個外甥女,人特別好,今年十六了,……

    李老太爺聽我爹一說,恍然間想起來,說,我家的管家的女兒今年也十六了,賢弟啊(我爹比他小),我這個管家林保生和我親同兄弟,我想把他的女兒也許配給你家大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公子?我家大公子才不到7歲……,哦不對,你說的是金貴吧,噢,好的……。我爹有些尷尬,險些忘記他還有我這麽一個名義上的兒子,在李老太爺的前麵出醜,不由的有些局促,他忙叫身邊的丫頭去喊我,丫頭去了柴房我不在,廚房的夥計告訴她我去給長工送飯了,丫頭著急的快哭了,說老爺發脾氣了,找不來我沒法迴去交差,……夥計顛顛的跑出去找,正碰到我的一夥窮兄弟,他們分頭找我,正準備去地裏,我滿身臭汗的已經迴來了。

    我有些躊躇,問劉三兒說,

    “三爹,娶媳婦得花不少的錢吧,我那有……,反正我爹是不會心甘情願給我出這個錢的吧,何況還有個春桃……”

    “要不怎麽說你小子運氣好呢,”劉三兒笑了,說,“你爹和李老爺商議好,你們家把分割了李家田地的那幾塊小地讓給李家,李家把西山上的那一片林子給了你爹,就算是兩家婚配的彩禮,至於你麽,等於白討一個媳婦,多好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我還是一陣雲裏一陣霧裏的迷糊,冷不丁的要成家,心裏一點底也沒有,甚至有些恐懼。

    劉三兒拍拍我的肩膀,說,“等進了屋子,別說你一天到晚就幹些農活,你爹麵子上掛不住,你就說你練練武,幫你爹收租子,就是別提你整天放羊,割草什麽的?”

    我說,“那為什麽啊,我每天不就是幹那些嗎,怎麽不能說?”

    “告你別說你就別說,想娶媳婦不,想娶就聽我的,知道嗎!”

    我有些不太情願的說知道了。

    快要進前廳的時候,劉三兒又拉住我,捏著我的臉說,“你笑笑,娶老婆怎麽愁眉苦臉的,讓你未來老丈人看了還以為你不樂意呢……”

    我努出一個笑臉,劉三兒輕輕刷了我臉下,說,“比他媽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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