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菡兒,你當真打算這麽做?”薑念薇雖然時時都戴著麵紗,遮擋那曾被火焰灼傷,已經難以見人的麵孔,但不知為何,薑念菡就是能從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中,看出她的神情。


    “嗯,這幾日,因為我那句話,府裏府外都開始懷疑唱月的身份,和她肚子裏頭的孩子究竟是誰的,這是咱們動手的最好時機。”薑念菡淡淡道,“若論害人,我難保證咱們不會落下一絲蛛絲馬跡,可是若是我自己放火,燒我自己的院子呢?”


    她的麵上滿是堅毅的神情,叫薑念薇覺得,這個妹妹似乎有些陌生。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薑念菡變得不一樣了。


    當日她在大火之中,被垂死的母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出門去,可轉頭她便聽見了妹妹的哭啼。彼時薑念菡方才六歲大,她不忍獨活,拚死才將薑念菡救出了火海,賠上了自己的臉蛋,令人唏噓。


    那時,是她保護薑念菡,可不知何時起,竟變成了薑念菡保護整個將軍府......


    “姐姐,你務必要記得。”薑念菡的話打斷了薑念薇的沉思,“得了我房中起火的消息後,你隻須做兩件事,一是求老夫人去請晉王府的白神醫前來替我診治傷情,二是遣人去報官,就說府中有人蓄意放火,意圖謀害薑府二小姐——這是咱們計劃的關鍵,你一定要做到。”


    眼下,薑念菡指著那怯弱而嬌柔的唱月姨娘,厲聲道:“是她在我院中放的火!就是她,記恨我說穿了她肚裏那個野種的身份!”


    “住口!”老夫人終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唱月陷入危局,出聲訓斥道,“沒規矩的東西,沒憑沒據就想汙蔑唱月?她就算是個姨娘,也算是你的庶母!”


    露出了狐狸尾巴了?薑念菡心中暗笑,當家的老夫人,麵對險些在火中喪命的嫡出孫女,竟出言維護的確有動機放火的小妾,也不怕在場的下人們笑話。


    盡管心中如此想,薑念菡麵上仍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她的肩頭微微顫抖著,被煙塵熏過的喉頭幹澀欲裂,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老夫人,依白某所見,不必急著遷怒於二小姐,方才這場火來得兇猛,二小姐的肺部被煙塵侵擾,還需休養。”白亦河輕聲道,他的嗓音依舊溫柔,卻不知為何,顯得比平時嚴厲一些,“而且,二小姐的肩頭、腿部以及腳踝均有嚴重的燒傷,恐會留下疤痕。”


    特地囑咐薑念薇請白亦河過來,就是篤定了他會站在自己這邊。


    整個將軍府,除了薑念薇,她別無援手。白亦河之前種種,盡管她不知背後原因,但似乎這個總是令她心神不寧的男人,大多時候是偏向於她,甚至還主動將唱月的信息告訴了她。


    有晉王府最得意的門客幫忙,她的計劃大概會進行得順利一些——至少老夫人想要阻撓她,不會這麽容易。


    不過被他這麽一說,薑念菡才發覺,自己不僅僅是喉頭和肺部感到強烈的不適,肩頭、小腿和腳踝處也有灼燒的疼痛。低頭看去,殷紅的血色已經滲在了雪白的紗布上。


    她剛要開口再次指證,就聽得外頭有丫頭驚慌失措的聲音:“老夫人,京兆尹張大人來了!”


    “京兆尹?誰報的官?!”


    於老夫人而言,最怕的無疑是將官府牽扯到此次火災之中。因為唱月是二房串通兵部秦大人找來栽贓薑承林的,若是官府涉足,一個不慎,計策暴露,二房便麵臨滅頂之災。


    一直坐在薑念菡床側,不曾開口過的薑念薇緩緩道:“是我,我聽聞妹妹房中起火,一下子便失了神,隻想著十年前將軍府那場大火......一時慌亂,我才命丫頭去報官,還望祖母體恤。”


    若是由旁人報官,老夫人定然不容,可薑念薇又不同。


    十年前那場至今都沒查出真兇的大火,燒死了薑承林的結發妻子,而薑念薇當年不過也是個小姑娘,舍身救妹,自己卻毀了容貌,此事震動京師,眾人紛紛讚歎薑念薇的大義之舉,甚至朝廷都賜下了封賞。


    而如今,同樣是一場大火,薑念薇一時驚恐報了官,誰又能因此責備她?


    說話之間,京兆尹張大人已經進了房中。


    他是個留著長須的清瘦中年男人,一身官袍威嚴非凡,神色卻有些拘謹。說來也是,薑承林是何許人也,大梁朝最傳奇的大將,他的嫡女險些喪命,這平日裏都交給捕快來查的案子也驚動了京兆尹本人出馬。


    “既然薑二小姐指證唱月夫人,那便請二小姐給出些依據來,也好讓本官徹查,給遠在邊關對敵的薑大將軍一個交代。”張大人拈著胡須,沉聲道。


    薑念菡已經擦去了眼淚,她很清楚,在官府來人麵前,那些個故作委屈的惺惺作態是不管用的,必須要有理有據,一舉擊中對方的軟肋,讓對方毫無反擊之力才行。


    “張大人,小女並非胡言亂語,或是有意汙蔑。大人對府中事務恐怕陌生,小女會從頭一一道來。這位唱月姨娘進府不過半月有餘,而我父親早已在一月之前就奉命去了前陳邊關,也從未提起過有外室——張大人與父親同朝為官,想必對父親的人品修養一清二楚,莫說是偷偷摸摸養了個女人,就連秦樓楚館,他都極少涉足。”


    說了一會兒,薑念菡的喉頭又開始疼痛,她費力地將那種幹澀的痛感咽了下去,一麵咳嗽一麵接著道:“因此,唱月姨娘帶著身孕進府,我懷疑她壓根兒就不是父親的人,便在那日當著眾人的麵兒說了出來。誰知姨娘便從此記恨上了我,竟要放火......此是動機,若說證據,我也是有的。其一,我今晚獨自在房中,被人下了藥,昏睡了過去,直到火勢蔓延到內室才驚醒——”


    說到這裏,她悄悄兒給白亦河使了個眼色,後者揚起眉來,不知為何,眸光一暗,而後才慢條斯理道:“二小姐說得不錯,我方才替她察看傷勢,把脈之時,發覺二小姐的確被人下過藥。”


    還算上道,薑念菡鬆了口氣,卻被白亦河的眼神盯得發毛——她的確是自己吃了點‘迷’藥,好把戲做足,隻是不知白亦河如此盯著她瞧,究竟是合意?


    “其二麽,我在被大火燒傷暈厥之前,在我房中拾到了一樣東西......”薑念菡一邊說,一邊將死死捏在手心裏頭的東西遞給碧桃,吩咐她呈給張大人察看。


    那是一個小巧的鑲金玉墜子,後頭綴著個小小的銀絲鉤子,顯然是女子的耳墜。這種小而精致的耳墜子掛在耳朵上,若是不在耳後特意加上個擋物,不經意便可掉落下來。


    薑念菡看到唱月的麵色微微一變,心中暗笑,麵上卻凜然道:“這東西我識得,這是唱月姨娘的耳墜子,我隻在房中發現了一隻,必定是她暗中放火,卻無意中落下了這枚玉墜,才成了她的罪證!”


    “你......老夫人,芸夫人,不是妾身啊......”唱月卻並未露出窘迫之色,而是篤定了老夫人會保下她一般,一雙美眸波光粼粼,睫毛閃動了幾下。


    說起來,她不過是個細作罷了,生死全握在他人手中,即便心知薑念菡有意誣陷,也不會因此而驚慌失措。


    細作隻忠於主子。


    還不待老夫人說話,外頭又進來兩個捕快模樣的人,對著張大人行禮道:“迴大人,屬下們仔細勘察了火場,發現了起火點,該房間離後廚較遠,排除意外,應當是有人蓄意放火。”


    老夫人眉頭緊蹙,微微側首,給了芸娘一個眼神——此事牽扯過多,不能再查下去。


    芸娘立刻接話,笑著對張大人道:“大人明察,說到底,菡兒這丫頭也沒什麽大事兒,一個耳墜子也未必能證明就是唱月放的火。這畢竟是將軍府的家事,還望張大人......”


    京城裏的世家大族,誰家沒個陰私的事兒?放火殺人,通奸私刑,在大戶人家的高牆大院中從來都不是什麽鮮事。


    因此,京兆尹張大人向來懂得識人眼色的道理,有些事,人家不想細究下去的,他也會得過且過,草草結案,也算是全了人家的名聲。


    “哦?嬸娘這是何意?方才白神醫也說了,我此次受傷極重,要數月才能痊愈,如今證據俱全,難道嬸娘為了包庇一個姨娘,讓我這嫡出的二小姐蒙冤不成?!”


    她們要得過且過,薑念菡卻絕不會坐視不管。她嘴角微微一翹,嗓音一沉,聲音更加嘶啞,卻清清楚楚地迴蕩在整間房中。


    這個時候,芸娘與老夫人才發覺,薑念菡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草包二小姐,也不是心無城府、隻知道舞刀弄槍的廢物。


    她的眼神竟帶著騰騰的殺氣,掃過眾人時,便如同驚雷炸在頭頂,任誰都不敢與她直視。


    “父親已才傳書迴來,不日便能返迴京城,你們如此欺淩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話,叫前線保家衛國的父親聽了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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