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計?”


    薑念菡方一脫口而出,便懊悔了起來。即便自己注定不能攻略白亦河,也不能把自己這來自現代的彪悍本性暴漏得如此徹底。


    此刻,白亦河的麵色在夜幕下晦暗不明,不過好在他多年來早已學會了冷靜自持,很快便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彎起了眼眸。


    “二小姐抬舉白某了。”他隨後又道,“此次我來將軍府,是為了那個名叫唱月,今日剛剛被接入府中的妾室。”


    白亦河的消息怎會如此靈通?莫說是納個妾室,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也不必驚動晉王府的人吧?


    薑念菡立刻警惕起來,就算美色當前,也得先顧得上安全再說。這個白亦河,表麵看著謙謙君子,卻能憑借醫術奪得了墨殊言的寵信,絕不可能是胸無城府之人。


    “這似乎是將軍府的內務......”她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措辭。


    “二小姐別誤會,我並非是要打探將軍府的私事,隻是這女子本身身份有疑,二小姐如此冰雪聰明,莫非看不出有問題?”白亦河卻並不步步緊逼,而是開門見山直說了自己的目的。


    “身份......”


    他的話仿佛瞬間激活了薑念菡的記憶,從一開始見到唱月,她便覺出了些不對勁,但這隻是一種直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不對勁從何而來。


    天色昏暗,白亦河卻能距離足夠近而能夠看清薑念菡麵上的每一絲神情,微微皺起的眉尖,努力思索著而睜得格外圓的杏眼,緊緊抿起的唇角,而後,他露出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淺淡的笑容。


    “二小姐可知道,此次薑大將軍出征,去的是何處?”他給出了一個提示


    薑承林此次臨危受命,要平的是西南部的某個番邦小國,此國乃是前朝戰亂之時,戰敗了的保皇一族遷移後與當地部落融合而成,稱為前陳。


    大梁在與前朝的戰爭中元氣大傷,故此並沒有斬草除根,而是與前陳達成了協議,每年收取貢金,兩國從此互不幹涉。


    但近年來,前陳屢次踏足邊境,大梁也因國力逐漸鼎盛而蠢蠢欲動,兩國之間表麵和平,實則一觸即發,此次薑承林正是帶兵去援助駐紮西南的官兵,他是大梁最得力的一員猛將,哪怕在西南邊境乃至前陳的百姓眼中,都是武神一般的存在,有他出手,前陳必定會謹小慎微。


    “啊,對......”薑念菡的指尖輕輕點著下頜,“我覺得唱月不對勁,是因為她身上的氣味!她身上的香味,不是中原女子慣用的那幾種,反倒像是......西南部落的特產香料!”


    說起來,她的嗅覺十分敏銳,這在過去多次救了她的性命。而且,盡管每次穿越踏足的都是不同的世界,但這些世界的基本設定幾乎是不變的。


    薑念菡依稀記得,在第四個還是第五個的世界裏,她的“丈夫”娶了個西南部族進貢來的女子,那女子在一眾中原閨秀中十分打眼兒,盡管西南人的長相與中原相差不大,但衣食住行都有所不同。


    而那女子,最偏愛的便是某種據說是西南潮熱之地才有的香料,不用香爐,直接采摘烘幹後製成香膏,塗抹於皮膚之上,香氣古怪又馥鬱,縈繞周身。


    那種香氣,今日她又聞到了一次,便是在靠近唱月的時候。


    白亦河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道:“二小姐說得不錯,我奉王爺之命,一直在追查大梁京城裏混入的前陳探子——剛好,這位唱月夫人,便是我一直在盯著的對象之一,不曾想,她竟然與將軍府有關聯。”


    然而,薑念菡的思緒已經飄得很遠——


    芸娘與薑蘭芷的爭執,老夫人突然要給薑承林納妾,唱月不同尋常的身份......


    “可是她們是為了什麽呢?將軍府落難,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此簡單的道理,她們難道不懂得?不對......除非二房薑承汶也打算......”連薑念菡也沒意識到,她在白亦河麵前竟如此放鬆,隨口便將自己的推測直接說了出來。


    而白亦河似乎也不奇怪她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他輕聲道:“薑承汶最近與兵部的劉大人走得很近。”


    薑承汶是二房當家的,芸娘的夫君,他大房與老夫人合謀,將唱月送進府,用的還是薑承林的名頭,其用心可見一斑。


    薑承林如今正在前陳邊境增援,若是有傳言,他府中有位前陳的妾室,甚至還懷上了他的子嗣——大梁第一勇將聲名何存?恐怕整個將軍府都會成為“通敵叛過”罪名之下的犧牲品。


    聲名還在其次,若是兵部的人都摻和了進來......這就不僅僅是將軍府兩房之間的內鬥,而是薑承林的政敵利用了大房的小心思,想要趁機除掉這位猛將。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卻不曾想,薑念菡並未就著他的思路繼續深究,而是抬起臉來,一雙盛滿了月色而亮晶晶的眼眸盯住了他的麵容,“我父親要被人陷害,白神醫與晉王府有什麽立場前來提醒我?”


    晉王府與將軍府的交情,無非也就是當日裏老晉王與薑承林在軍中交好,如今老晉王不在世,人走茶都涼了,若要說墨殊言是個如此念舊的重情之人,她可不信。


    白亦河答非所問道:“薑大將軍是本朝第一神勇之將,後院內鬥不應動搖國之根基。”


    他素來最厭煩後宅爭鬥,這答案也算是摻了些真心話在裏頭,並未解釋過多,他便如來時一般不著痕跡地離去了。


    薑念菡定定地看著他方才所站的位置——所以,白亦河這一趟,是特意來提醒她的?


    這是白亦河自己的本意,還是墨殊言的吩咐?


    將軍府的安危,或者,自己的安危......於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薑念菡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她的安危,係於將軍府的安危之上,或者更直白地說,係於薑承林一人的身上。


    迴晉王府的路上,白亦河向來平和淡泊的心緒,竟被那雙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眸占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粼粼的漣漪久不平息。


    為國,不能眼看著一名良將被後宅內鬥拖累,這是他給薑念菡的借口,也是給自己的借口。


    哪怕這與墨殊言的吩咐背道相馳。


    “亦河,事情辦得怎麽樣?”


    晉王府內,墨殊言坐在竹林之內,夜深天涼,他卻隻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衫,手邊是已經微涼的茶水,以及一個下到一半的棋盤。


    白亦河先瞥了一眼那盤未完的棋,而後道:“我親眼所見,唱月已經被接進將軍府,恐怕兵部的劉大人不日便會聯手薑承汶扳倒薑承林。”


    “啪”地一聲,一枚黑子被落在了棋局之中,墨殊言的指尖撚動著棋盒,嘴角似乎微微一翹道:“嗯,薑承林在朝中的勢力太大了,本王過去幾年一直試圖拉攏他,可惜,此人過於忠直......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便留不得他,否則日後本王謀事,他是頭一個攔路的。”


    “既然劉大人要扳倒他,那更好,不用髒了本王的手。”


    白亦河不請自來,坐在了墨殊言的對麵,從白子中隨意揀了一個,斟酌了片刻便落下一子:“王爺好計謀。”


    似乎是聽出了他話中的漫不經心與敷衍,墨殊言又道:“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那薑二小姐,原本本王想將她娶進王府,可惜了。”


    白亦河對墨殊言的脾性十分了解,這些年來,墨殊言一直想要推翻他那位年虞不惑的皇兄的位子,這種野心,莫說一個他有些好感的薑念菡,無論是誰擋路,他都不會有一絲手軟——即便這是白亦河所期望的結果。


    但白亦河卻城府頗深,他隻字不提自己特意跑到將軍府向薑念菡報信兒的舉動,而是狀若隨意地與墨殊言對弈起來。


    人品如棋風,古人誠不欺我,墨殊言的黑子一開局便大殺四方,白亦河步步退讓,卻在無意之間鋪開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慢慢地,將勢力擴展到了黑子之中。


    無論白亦河是什麽用意,薑念菡都算是知道了二房的打算——薑承汶投靠了將軍府的政敵,打算聯手外人坑將軍府一把。


    薑承林遠在西南,即便是快馬送信,沒有皇命也不可能立即趕迴,她能夠商量的人隻有薑念薇一個。


    “你說得當真?二房這一迴,竟要對爹下手......”薑念薇沉思著,連手邊的茶水涼透了也沒在意,“依你看,咱們是要給爹送信告知他此事嗎?”


    “信是要送,但咱們不能隻靠爹來解決此事。”薑念菡已經下定了主意,但她並不喜歡自己的這個主意——太過殘忍和狠毒——也許正因如此,她這一迴才不想單打獨鬥,而是告訴了素來處事沉穩的薑念薇。


    “我不知道二房打算什麽時候動手——但我猜測,必定是在爹迴京之時,無論爹帶的兵馬是勝是敗,二房都能用這個女人和她肚裏的孩子打他個措手不及。”她緩緩地晃著手中的茶盅,看那沉在透亮茶湯之下,同樣緩緩旋轉的茶葉,“所以,咱們要做的頭一件便是......那孩子不能留,唱月也不能留。”


    “你的意思是......”薑念薇並非聽不懂她的話,而是有幾分猶疑,那雙掩在麵紗之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慮。


    “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懂,但怎麽在後宅除掉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姐姐,這些伎倆,你我都不陌生。”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爹的,不管這個女人跟爹有沒有關係,都必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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